第15章 闹鬼

不多久,王胜仗在外叩门,“报告连长,‘捉龙号’入港了,到西贡了!”

陈竟一开门,正见王胜仗带着几个卫兵,一股脑攒进来,熟门熟路地给长官收拾东西。陈竟眉头一皱,正要说算了,却遽见王胜仗从他爷的钢架柜子里另掏出一套军装,陈竟登时叫止,“王胜仗,这是什么?!”

王胜仗一个立正,“报、报告连长,这是您老人家穿过的衣裳!这套……这套倒换着穿的,您老人家不打算带上岸洗?”

陈竟快步过去,揪起衣领,用力一搓——他爷替换下来的上套衣裳的脖领子里,仍有海水干透留下的粗盐粒子。

“捉龙号”临靠口岸,给法国佬交了一大笔钱,陈竟两只脚才算真正迈进西贡。

今日已晚,物资补给明日再议,明日的事,也约是他爷的事了。陈竟且叫王胜仗去雇一个本地人,找间旅店落脚,但王胜仗办事麻利,陈竟刚在屋里头要落锁,王胜仗已差伙计送来一套新长衫、大裆裤。

陈竟眉头舒展,心道怪不得王胜仗小小年纪,他爷却把他拔到身边,不提乱拍马屁,这小子办事是叫人舒坦。

但陈竟刚要踩进浴桶,门又砰砰直响,过去一看,这回是王胜仗。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胜仗脸色红润,也愈见谄媚,“连长,今夜弟兄们有好几个牌局,您老人家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消连长说,看见连长青沉的脸色,王胜仗一激灵,登时改口:“那……那嫖——”脸色更差,王胜仗两腿一软,“不嫖-妓不嫖-妓!”他谄笑道:“您老人家喝不喝洋酒?西贡洋货多,小的给您老人家赔罪去?”

连长阴着脸,掏出枪把子上膛,“你他娘再上门说一句废话,老子立马毙了你。”

这回安分了。陈竟痛痛快快洗了个冷水澡,出来擦头发还一阵恍惚……没成想在“进化号”返航回国前,先代他爷来了趟一九三零年的越南。

他会在“捉龙号”上,到底是同他爷的日记本子相关,还是同“进化号”相关?

想起他爷替换衣裳脖领子上的盐粒,陈竟心中沉郁,不过还好,如果没猜错,只要熬到明日天明,他就会回到“进化号”上。

陈竟再检查了一遍他爷的日记本子,确信他已留下一页陈竟的日记,然后再检查过他爷的枪袋子,确信子-弹满匣,最后检查过门窗,确定已全部反锁,且无坏栓,才到床上一躺,准备睡一觉到天明。

约是行船劳顿,陈竟竟入睡得比在“进化号”还快。

但在混混沌沌之中,陈竟突然身上一沉,鬼压床似的,直压得陈竟喘不上气。陈竟往上一推,却摸到滑溜溜的一手不知什么东西,这东西紧缚着他、厮缠着他,陈竟就是想翻身也不能,仿佛是入了棺材,只在二三拃间,施展不得。

陈竟气短,甫一张口,脸腮却叫什么刀也似的冷物挤住,有什么东西钻进他口舌,有如仇雠索命,挟着惩戒的意思堵住他的气门,啮噬他的口唇,陈竟吃痛,更加窒息,已要挣醒,同时听见“乓乓”的敲门声。

陈竟冒出冷汗,骤然苏醒,手已掏进枕下,抽枪出来,可睁眼一看,屋里头空空如也,哪里有人?更没有鬼,只有睡前点的油灯,在墙上照出点鬼影似的烛影。

不过确实有人敲门,陈竟听了一阵,把枪暂别到腰后,悄无声息地去开了门。

却是旅店的伙计,带着另一个油头粉面的伙计,北方官话话说得不错,笑呵呵地奉上一封请柬,一个小手提箱,说我家老爷听闻陈长官到西贡,特送请柬一封,薄礼一份,请陈长官后日赴宴吃酒。

待两个伙计走了,陈竟先拆开请柬一看,还真是封请柬,别没什么新奇,不过这沉甸甸的一份“薄礼”却另有玄机,陈竟把搁着几瓶看字样是西贡酒的黄花梨木盒子一拆,底下赫然是一排金灿灿的金锭条。

陈竟把箱子重锁好,思索片刻,看来他爷这个南洋特别卫队大队长是官小威风大,做的是狐假虎威的买卖。不过也理当如此,若在两千年前……他爷可就是秦始皇遣出的徐福。

他妈的,成死太监了,陈竟一声暗骂,这回吹了油灯,靠在床头,可一时半会没睡着。

说实话,即使陈竟叫他爷给坑到越南来了,他也真不至于说到恨他爷的份儿上,毕竟他爷是他不多的知道姓名、经历的亲人。可陈竟也不得不承认,即使他爷给他留了一套日记,他爷对他来说,仍太神秘。

他爷是孤儿,没有兄弟姊妹,这个自不必说,可他爷却似也是个不重私情,只重大义的人,前半生做流氓,后半生打仗,近二十年里,只字未提他奶,更不必说其余的相好,陈竟作为后人,完全无从溯亲。

约是家传,他爸与他爷,在个人感情处理上,完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爷俩。陈竟不但没见过他妈,有时候还要怀疑,他根本是他爸抱养来的。

陈奶奶说他爷是个好汉,他叔说他爸不是一般人,是有大志向的人,可这都是陈竟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陈竟和他们流着相同的血,却没见过他爷,也没见过他爸。

追忆往事,陈竟头回这么怅惘。他乡之客、失路之人,实在怅然。

怅然之中,陈竟滑到枕头,禁不住地二回入睡了。

可这回入睡,陈竟吃了教训,不说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意留意着房里头的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陈竟胸膛陡然一沉,这回不同上回,立即惊醒,立刻要去掏-枪,然而不过念头初起,双手已被制住,只听呲啦一声,不知裂的是被子还是褥子,在顷刻间把陈竟双手紧缚住。

陈竟方才还在惊疑,他妈的,这鸟地方,还真闹鬼?!可双手一绑,鬼要杀人,大约是不爱绑手的,便知道了一定是人,而且约是看他阔气,要来劫财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早盯上了给他送礼的伙计,一路跟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竟心里头暗骂他爷日记本子偷工减料,这都不写?!陈竟双膝也被制住,只能切齿道:“金锭我放床底下了,你去拿吧。我这里的值钱玩意儿,都在我床底下的箱子——”

陈竟脸腮又叫这贼人挤住,说不出话。这手指水似的冰凉,犹有湿意,陈竟突然觉得熟悉,可随即感受到野兽似的锋利的尖甲抵刮过脸颊。这贼人是……是女的?!

陈竟只恨这回他把灯熄了,房里黑洞洞的,只看得见一个高大的廓形,实在不像女人,但似蓄着长发,搔刮在陈竟鼻唇上,痒得他想打喷嚏,无意含进一缕头发,却是湿的咸的……如果是今夜闹鬼,不知是不是上岸了个海里的淹死鬼。

这贼人欺身在上,陈竟双眼睁大,竟见这双眼灯筒似的,荧光绿一闪,显出某些可怕的非人特性。陈竟方才还认定这定是个劫财劫匪,如今却不十分确定了,可这又似幻觉,人鱼就算了,怎么他妈还会闹鬼?!

而后这贼人循下,双臂架起陈竟双膝,陈竟战略要害失守,登时明了了方才呲啦一声,是呲的什么东西,是呲的今夜他新换的新衣裳!

察知贼人意图,陈竟既惊且怒,猛烈挣扎,“你他妈要干什么?!我认识你吗?不对……陈国业认识你吗?!”

可此人并不说话,只抬着陈竟向下一拉,埋头苦干。他爷当真是把他坑惨了,没成想他爷竟还有这样的际遇,怪不得他爷在日记本子里头不写,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不写啊!不对,他妈的,不是如果,如今已换作他了!

陈竟已顾不得素质,破口大骂,可紧接着一声闷哼,脏话悉数闷进肚子里,两眼一闭,只暗恨天亮太迟,他爷害人不浅。

片刻,此人却抬起头来,按住陈竟缚在一处的手腕,挲着陈竟方才挣出的血印子,有几分威逼的意思,不过说话腔调有些怪,“你手……不要动。”

陈竟一听,更是脸色一白,“他妈的,你还真是男的?!”

夜里太黑,此人的脸色,陈竟看不见,可约是正无言注目着他。陈竟再次看见了野兽似的一闪,登时一个寒噤,在这无言的寂静之中,分秒变得迟缓,好似凌迟伊始,恐惧会优先击溃囚犯的意志。

“你……还是喜欢……女人吗?”此人说中国话的生疏口吻叫陈竟联想起某些更可怖的回忆,一阵强烈挣扎,但这回不是为了脱身,而是为了看清此人的下头是鱼尾,还是人的下肢?若是鱼尾……人鱼是如何上岸,甚至进入旅店的?!

难道……又是一次人鱼的幻觉吗?

陈竟寒毛倒竖,正要强颜欢笑,想问问老兄能不能点灯,内里腿肉却遭这不知是畜生是人的东西一咬,话未出口,变作大叫,有什么一淌,约是淌血了。

这畜生的笑闷在胸膛里头,听来却不似畜生,与人没什么两样,他挟血过来吻陈竟的口唇,强哺回去,喉舌含混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把你干服……叫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伴侣。”

陈竟闻言骇然,叫这畜生一吻,先是一愣,继而忆及方才这畜生才吃过什么,登时两眼一闭,只恨没死。

陈竟:呜呜呜爷你带走我吧,你把你孙子一个人留在世上怎么活啊

剧情需要,这篇文三线并进式地写,哪三条线就不多说了,挺好猜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闹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六十二年冬

天幕:皇帝聊天群

暗黑集

老实人破罐子破摔了

狩心游戏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庞加莱回归
连载中Pa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