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捕人鱼这一项事宜上,尽管“进化号”已迈出第一步,可如何持续性地追踪人鱼,跟摄人鱼,甚至于尝试活捕人鱼,便是紧接下来要解决的重大问题了……但由于“进化号”上不言自明的“排外性”,在陈竟没有强烈申诉的情况下,陈竟仍不参与研讨、决策其中的核心工作。
且陈竟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心里头本只记挂着他爷那良人错付的相好,目下好了,又添一名大将,齐算上他爸闹出来的不明不白的情人饥荒,已是一心三用,一个挑子挑三碗水似的,左想想右想想、上想想下想想——也得亏是他爷爹娘死得早,论陈家祖宗,上数到他爷就断辈了,不然这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陈竟过得不遂心,“进化号”的正经事宜也一时陷入僵局……那日拍摄到的雄性人鱼有如昙花一现,这几日不论换什么设备、什么手段,都再无痕迹了,众人开会开得焦唇敝舌,刘杰一日日里面色枯黄,但陈竟猜来仍没有什么好手段。
日例晨会,陈竟也照例来得早,算是碰巧,在会议室听见几句参与人员的讨论,有人提出目前的弊端:如果继续这样,保持人鱼的自由活动,我们暂时不去干涉它,那再发生现在的情况怎么办?
我们无法在深海条件下捕捉、标记,更别说什么植入芯片,这样是早晚要跟丢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在下次捕捉到它的踪迹后,启用方案把它驱逐到浅海甚至海面上来,远程麻醉后作出标记……
另一名参与人员进一步说,标记?活捕人鱼的难度比预计得要难得多了,千岛海沟这样的头足类绝佳栖息地,截至目前,我们只发现过这一条雄性人鱼,不如先把它捕捉上来,畜养在“进化号”……至少我们要保证“进化号”不能血本无归。
但这段短暂讨论马上就被否决了,陈竟认出作出否决的人正是上回建议“民主投票”的女士,梅根·格里弗斯。
梅根的话显然要更具分量得多,简短道:我始终相信人鱼是群居性动物,这条雄性人鱼会回到它的族群……中国有句古话,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要去过分干涉它,干出这样的蠢事。
陈竟听得一愣,心道妈的你是要一锅端啊?!
见陈竟进会议室,少数几个之前同陈竟一起钓鱼的“钓友”照常和气地同他打了声招呼,周子强照例向他点点头,其实陈竟早有意要去找周子强攀谈问问她周家的祖宗,但几回耽搁,如今更添“伊万·帕帕宁号”,看来也只好来日再找机会了。
且不论是周子强的祖宗,还是梅根说的是什么话,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他爷、他爸、他祖辈三代已串成了“三阳开泰”的局势,整个老陈家的伦理关系都乱成了一锅粥,陈竟一声暗骂,狠拧自个一把,暗道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克拉肯问清楚他那白锡烟盒子是从哪弄来的。
克拉肯来得最晚,人都来齐了他才姗姗来迟。陈竟魂不守舍地捱过晨会,今日的克拉肯倒比往常好似不太一样。
往常见陈竟这样子,陈竟必要“留堂”,但今日晨会了了,克拉肯却仍恍若全心专注在研究事宜上,没有半点要“留堂”的意思。
但陈竟人正木着呢,全副脑子都在思考“进化号”、“捉龙号”、“伊万·帕帕宁号”除了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鱼,还有什么切实的关联,以及既然他爸明知道他爷这日记本子里有坑,还特留给他的用意……如果他肯分神,留心想一想,没准儿能从今日的“不同往常”里头咂摸出一点用心可疑的逗弄。
陈竟主动道:“克拉肯,”陈竟佯作不经意,“我记得你有个老烟盒,我觉得挺好看的……是我们中国产的吗?”
叫陈竟这一耽搁,会议室人早已走完了,克拉肯处理完手里头的数据,才迟迟抬头,且微笑道:“应该是吧。是上世纪一个港商托认识的锡器大师做的一套套件里的其中一件。”
陈竟一个抖擞,心道:“这不对上了?”他心头微微松快,左右一想,佯作随意,试探道:“那怎么到你手上了?你买过来的,还是人家送给你的?”
在先前问克拉肯是哪里来的他爷的日记本子,克拉肯已向陈竟卖过关子,不论陈竟是旁敲侧击,还是声东击西,克拉肯自八风不动,好似他说过的话一定是铁律,说“进化号”的旅程结束后再好好同他聊聊,便一定不会在“进化号”的项目结束前向他坦白。
因而陈竟这回也不得不作好了左问不出、右问不出,只能靠揣摩猜出些意思来,但不料克拉肯直言不讳,笑道:“说来话长,是你父亲与这个港商有祖辈的缘分,人家送给你父亲的,不过你父亲最后又送给了我。”
陈竟一愣,未等揣摩,克拉肯已取出昨夜才在“伊万·帕帕宁号”上见过的他爸的手工锡制烟盒子,果真花式别无二致,其中区别,只有早确认过的三十年间的磨痕。
连忙接来一看,烟盒子照样是满满当当、排牙似的齐整一盒烟,只不过他爸昨夜搁在烟盒子里头的是天津卷烟厂产的大前门。
陈竟阵阵恍惚,直把锡烟盒上的雕花看得真切,才猛然发觉过来,这大抵是他头回亲眼看见、亲手摸过他爸使过的物件……依他所见,他爸不但对他妈无情无义,对他这好儿子也一样无情无义、点到为止,虽把他托给他叔这样的好家庭,可连一封信、一张照片都不肯留给他。
只不过兴许是他这人天生看得开,也不怨恨他爸就是了,可对亲人的思念、好奇,总归是难免的。天底下哪有儿子要认识自己的爸爸,是要从别人嘴里问来的呢?
陈竟再看向克拉肯,也许是在他爸的影响下,“病情”似有缓解,克拉肯竟没那样悚然了,但另一方面的“病情”却似加重了,见到克拉肯铅色的眼,陈竟竟忆及摩尔曼斯克港的军舰,他爸情人凌迟刽子手似的抚摸,充满欺诈性的似真似伪的柔情,以及包含恶意、恨意甚至于痛意的模糊嗓音……
陈竟遽然回神,在短短几秒之中,竟再度冷汗涔涔……不过这回已不再是因为克拉肯,且回神再见克拉肯,克拉肯分明是一派和气的,且“病情”缓解后,除却恐惧,回归客观,克拉肯英俊的面孔显得更加曼妙而迷人。
此时克拉肯的神色是疑惑的,口吻是轻柔的:“陈竟?你怎么了?”不等陈竟动脑为自己辩解,克拉肯已作出理解的神色,“是不是想到……你的父亲了?”
当然和他爸脱不了干系,可也可以说和他爸没什么干系。但陈竟立即佯作低落道:“我是有点想他。”
克拉肯更见怜色,不过克拉肯把这个度管理得很好,只在令人心安的范畴,而非叫人觉得自己有如乞丐、孤儿一样受到了好人家的怜悯。克拉肯道:“我和你父亲……认识了许多年,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父亲的事,可以随时问我。”
陈竟打娘胎里头的争强好胜的德性,竟叫克拉肯说得也心里头安慰许多,应一声好。
克拉肯的口吻更加柔缓,且为佐证他并非同陈竟打客套似的,主动同陈竟谈了几件当年的小事,譬如他父亲调任去汉东的船舶厂,他从香港转机来汉东看望他父亲,且微笑着称赞他父亲是个有抱负的人……陈竟是头回从他叔家以外的人嘴里头听他爸的事儿,听得好不新奇。
桩桩罗列,陈竟到吃了午饭回宿舍里头歇着,还在咂摸克拉肯一大早同他说过的“忆当年”。
他同他爸是素未谋面的缘分,若不是“伊万·帕帕宁号”这一遭,他连他爸是方圆长扁都不知道,不过照克拉肯所说……他爸当年果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知识青年,果真不是走大运才有了他这样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好儿子。
虽他姨也没少背着他叔暗地里和他夸他爸当年长得好,而且年轻有为,要介绍对象的数都数不过来,但从克拉肯口中证实,别是一般滋味。
且今日不比往昔,这回一听,陈竟马上就给他爸定了调:他爸缘何这样无情无义,这样对不住他妈?他爸好歹还给他留了个陈光中的大名,他妈可真是连名都没有,可他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抛除特殊原因……那一定是当年给他爸介绍对象的太多了,选择太多,他爸屡屡经受不住诱惑,以致于习成了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的德性!
对他爸的这种行为、这种思想,陈竟作出批判和唾弃。
但陈竟左思右想,仍觉得不对劲,好似遗落了什么,在批判后兀自苦思冥想半晌,终于猛地恍然……奶奶的,他不是要问克拉肯是在“伊万·帕帕宁号”上干什么的吗?怎么叫克拉肯牵着鼻子走,听了一大早的当年怎么和他爸一块出门玩啊?!
可怜的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汤姆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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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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