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县是荆州府的首县,这里也是荆州府治所所在地,紧靠着江边,行人如织,商铺林立,热闹非凡。
蜜娘不愿定二奶奶劳累,硬是挣扎下来自己走路,定二奶奶欣慰的紧,只道是女儿长大人会心疼人了。殊不知蜜娘也在心里感慨,她脚踏实地的踩在地上,一双天足舒舒服服的,不似以前裹足后,整双脚都似刀尖走路一样。
母女二人走到一家包子铺前,定二奶奶掏出几个铜子儿买了两个大肉包,热乎乎的大肉包还冒着热气。
定二奶奶笑眯眯的把手里的包子都递给女儿:“蜜娘你不是最爱吃包子吗?快些用吧。就是有点烫,你要小心,别吃太急了,好么?”
“娘亲,我们一人一个。”蜜娘只肯拿一个包子。
却见定二奶奶摇头:“娘向来都不爱吃包子,况且平日你一向都是吃两个肉包的,以前娘都是揣回去给你吃,你吃完了还说不够呢!快些吃吧,我的蜜姐儿。”
哪有天生不爱吃肉的人啊,蜜娘看着母亲瘦削的身子骨,她心里酸酸的。
蜜娘坚持:“娘亲一个,我一个,要不然蜜娘就不吃啦。”
她小手拿着包子,努力踮脚递给定二奶奶,“娘亲,快吃啊。我们俩在这儿吃完了就去渡口坐船家去,不让祖父祖母知道。”
她曾经记得娘怀过一个孩子,后来就没了,印象中血染了满地,之后就一直病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虽然记不起娘有孕的确切日子了,但她自己曾经迫切想过怀孕一事,自然知道想备孕必须要补好身子骨,而她娘饭都吃不饱,有好吃的也留给自己,即便有孕在身,恐怕也很难顺利生产。
故而,现在一切什么仇怨放在一边,迫切的是要养好娘的身子骨啊。
于是,蜜娘又把手里的包子举的高高的,一幅娘亲不吃,她就不放下手来的样子。定二奶奶忍不住流下眼泪,轻轻的从女儿的小胖手里接过,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白面皮,内里鲜肉汁水冒了出来,定二奶奶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汁水在嘴里迸发出来,她已经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其实丈夫待她很好,丈夫刚去书院时是外舍弟子,有闲暇功夫就会抄书挣钱,挣下来的银钱,就会买糖霜买头花给她,想到这里,定二奶奶有些思念丈夫了。
只是,丈夫在省城求学,怕路上花销甚大,他还平日抄书挣钱,因此夫妻二人已经有一年未见了。
蜜娘见娘吃了,她也开始吃大肉包,自从进宫之后,肉包子还有什么米饭她都很少用,无他,天子好细腰,为了得宠,她不得不只吃素食,即便是为了怀皇子,她都只敢吃补药,却并不敢变胖。
可现在,她百无禁忌,这肉包子分量十足,皮薄馅儿大。
什么叫神仙日子啊,不是那些什么帝王宠爱尊贵的身份,而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叫神仙日子。
母女二人吃完包子,定二奶奶又为女儿买了一串糖葫芦,再去一小贩处买了一似贝壳状的蛤蜊油,就带着蜜娘匆匆上了渡船。
归来时,阳光普照,定二奶奶脚步很匆忙,她还嘱咐女儿:“要是被家里人发现了,你就说娘带你出去玩儿了。”
“好,我省得。”说罢,蜜娘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定二奶奶嘴里。
“这孩子……”定二奶奶还是舍不得责备心肝宝贝女儿,但心里暖暖的。
蜜娘她们紧赶慢赶的回家来,却发现家中一片宁静,好婆刚好从厨房出来,见是她母女二人,忙笑道:“二奶奶放心,老爷和老太太今早被余姨妈家的人喊过去了,听说是余家大公子的夫人诞下麟儿来。”
“这是好事呀!”定二奶奶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她长女蜜娘都六岁了,她这肚子还没什么动静,余姨妈这位媳妇二十二岁才成婚,一进门就有喜不说,还诞下麟儿。
须知定二奶奶除了家世被人诟病之外,在族里也不少人以她无子而轻视她,老太太甚至当面讽刺背后更是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好婆也知道定二奶奶心病,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定二奶奶很快回过神来,从袖口里拿出之前买的蛤蜊油放在好婆手上,“你老人家冬日还要刷碗劳作,我听说这蛤蜊油对冻伤裂伤最是好用了。只是我手里没几个钱,若是我有,肯定今年替您做身棉衣才是。”
好婆感激异常:“这家里也就二奶奶时时记得我了。”
话音刚落,但见一女子头发不整,趿着鞋跟走了进来,她来者不善的看着定二奶奶母女,蜜娘很快认出她来,这不是阮屏儿又是哪个。
“哼,好婆,早饭吃什么呀?我都饿了。”她惯来在家横眉冷对,把嫂子仆人都不放在眼里。
好婆苦着脸道:“我的大小姐啊,老太太临走时,把柜子门锁了,我们和二奶奶还有蜜姐儿都没用膳呢。”
仆人自然有仆人的智慧,好婆偷摸会藏几个土豆子或者红薯在灶间,但那是她自家吃的,老太太把厨房看的紧,钥匙都亲自掌管,不藏就会饿肚子。
阮屏儿冷哼一声,又跺跺脚,去了老太太房里。
好婆看着她的背影,遂对定二奶奶道:“老太太房里可是有点心呢。保管是去老太太房里拿点心了。”
“我们先回房了,我还得趁着天明纺布。”定二奶奶却不怎么说小姑子的闲话。
好婆点点头,她还得去喂鸡喂猪,做不完的琐碎事情,也没闲工夫唠嗑,反正屏儿小姐自从上次骂嫂子被媒人发现后,就不敢随便在家里闹了。
定二奶奶进门后,就让女儿在跟前玩儿,她则对着窗口纺布。
一般她纺布的时,把蜜娘放在床上歇息,到了中午,定二奶奶喊女儿起床,她则在房里一小箱子里把罐子掏出来,内里放的是炒米还有白果、油饺、炸的玉兰片等等,母女二人就着热水泡着炒米吃。
炒米是用大米和着砂在锅中炒至膨化,再把炒出来的米筛出来,储存好之后,想吃的时候,随时拿一点出来泡着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这就是母女俩的日常,老爷老太太在家吃的也是咸菜就清粥,鸡蛋都是极少的,昨儿那糍粑还是余姨婆送来的,余姨婆的丈夫在江陵县衙做小吏,儿子中过秀才,后来没有再考,在一家酒楼做账房,她家日子过的很充裕,因此时常会接济蜜娘祖母余老太。
当然,也不会是很好的东西,大多都是余姨婆家穿旧了的衣裳,或者平日不喜吃的点心还有像这糍粑这种她家里太多吃不下的才会送给亲戚做人情。
但仅仅是这样,阮家人就很感激了。
蜜娘看向远方,以至于爹爹之所以出事,也是为了余家。
吃饱了饭,蜜娘想出去溜达一二,这一片住的都是阮家族人,大家鸡犬相闻,定二奶奶也放心,只是叮嘱她:“不许跑远了。”
“知道了,娘亲。”
但定二奶奶还是不放心,“要不娘陪你玩儿去吧?”她的小蜜娘生的太可爱了,寻常孩童没有这般好看的娃娃,皮肤奶白色,葡萄般的大眼睛,眼睫毛更是密密的,万一被拐子拐走了,她才是莫可奈何。
“娘亲,我记得路,昨儿我还去四伯母那儿找你去了,都是我一个人去的。”蜜娘拍着胸脯道。
看女儿跃跃欲试的样子,定二奶奶方才答应。
蜜娘打开后门门栓,就往前走去,沿路遇到不少人打招呼。
“咦,这是定叔家的蜜娘吧?”
蜜娘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头戴方巾,一袭青衫,像是读书人的样子,她软糯的喊了一声:“十一哥哥。”
“嘿,你还记得我呀?”阮十一很高兴。
“记得记得,我听好婆说十一哥哥要做新郎官了,只是我娘亲要纺布,祖父祖母要带姑姑去,我就不能去十一哥哥家吃喜酒了。”其实是但凡有宴席,礼钱儿子们送,吃吃喝喝就是阮老爷和老太太的事情。
这俩老人在族里非常极品,也没什么朋友,是大家讨嫌的对象。
若非当年老太爷几分薄面,和阮嘉康阮嘉定兄弟在族中为人不错,这对极品夫妻在族里就是大家远远看到都会掩袖离开的地步。
阮十一正是少年人,听说过不少这对老夫妻的极品事,大家都说若非是阮老爷好赌,把定叔弄的穷困潦倒,按照定叔当年才学,早就是秀才功名了。
他怜惜的看着蜜娘,“十一哥请你来,好不好?当年十一哥发蒙还是你爹爹教我的呢。”
蜜娘的目标当然不是吃喜酒,而是做滚床童子,江陵有习俗,滚床童子滚完床,新郎家会给二十到五十文的红封,还会捧红枣红糖到新房,再有点心也是不限的。
她故作惊讶道:“十一哥哥是让蜜娘去做滚床童子吗?蜜娘很会滚的。”
阮十一才刚才书院回来成亲,他的新娘子是表姐,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他看了蜜娘一眼,只觉得她生的万分可爱,心道若表姐也生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好了,于是爽快答应了。
“谢谢十一哥哥。”蜜娘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阮十一。
“不必谢,过几日我让人来接你。”阮十一笑道。
蜜娘露出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微笑,阮十一被萌的不行,揉了揉她的包包头。
看阮十一走远了,蜜娘才觉得羞耻,堂堂皇贵妃,居然为了二十文钱卖萌,但是转念想起阮十一家境殷实,她还能带红糖回来给娘亲喝,替娘亲补身子,又觉得一切值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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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滚床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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