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矛盾

风风火火直播一个月,夏煜桉终于可以把散落在屋子各处的化妆品收拾好,把手作服装和手作品再次翻出来,仔细整理,准备明天就开始上架。

深夜,为了第二天的直播,蒙古包内还亮着一盏台灯。

夏煜桉跟备战高考似的,奋笔疾书,准备明天直播的流程。

草原气候的变化无常,今天是第一次体会到。白天还烈日当空,转眼天空就已阴沉沉的。

专心沉浸在手头工作,这会儿突然外头一声雷,把她吓得一愣。

下一秒,床头的灯灭了。

蒙古包的供电其实一直不太稳定。以前牧民用的供电大多来自风力发电,在风车下面放一个车用电瓶,先给电瓶充电,要用的时候再拿回蒙古包,基本可以满足家里头小功率电器的用电需求。不过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下雨天、电瓶液没了,这些状况出现,依旧只能使用蜡烛。

在之后的几年内,有国家政策项目补贴,牧民们逐渐开始使用太阳能发电,基本满足牧民们的日常用电需求,但功率还是稍微低了一点。

没多久,天空开始落雨。越下越大,空气中裹挟着泥土和绿草的气味。

夏煜桉怕外头蓬底的设备落上水,毕竟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淋坏了心疼,打算找个东西挡挡。

寻了一圈,蒙古包里头没有能用的。

无奈,只能去找江浔野。

走至门口,脚步突然停住。突然记起上回,她试探地问他,再试试行不行。

他分明清楚,她说的,不单单是直播的事。她想和他谈恋爱。

夏煜桉看见他默了好久,然后才抬起眸,让她好好休息,说他正在给后台提交相关证据,过两天她的号就会解封。

她总觉得,和他的距离忽远忽近。

夏煜桉叹口气,没再想这事儿。外头雨大,她跑到他的蒙古包前,敲了敲门。

等待了两分钟,依旧没人应。

夏煜桉小心翼翼地冲里头喊:“江浔野,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睡觉的哈。就是……外头下雨了,我怕设备淋湿,所以来找你问问,有没有什么能挡雨的东西。”

又等了几分钟,她疑惑皱眉,他睡眠质量那么好的吗?还是她说话声音太轻?

于是,她提高了些音量,用力敲了敲门:“江浔野,你在吗?”

草原一览无遗,没有楼宇遮挡,距离天空更近。银白色闪电瞬间划过黑色天际,雷声间断性地袭来。

说不害怕是假的。

夏煜桉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雨水砸在身上,湿了衣物,也一点点察觉到凉意。

草原夜晚的风最寒人,她冷得在门口直跺脚:“你不说话……我……我就直接进去了啊。”

从小到大,她还没进过异性的屋。

上回那是困迷糊,无意识地进他屋,可这回实打实清醒着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在门口踌躇会儿,最后小声嘀咕:“我,我进来咯?”

非礼勿视。

夏煜桉小心翼翼拉开门,警惕地闭着眼。关上门,隔绝了屋外的一切嘈杂。

“江浔野,你在吗?”

砸在地上,许久都未被拾起。

大晚上能去哪里?

不安感顿时填满了她。

犹犹豫豫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里头一片漆黑,便大大方方睁开,摸黑去找江浔野。

还好之前进来过,熟悉布局,直接到床边,毕竟是异性,怕碰到不太好的地方,只试探地在空中挥了几下。

过程中,双眸逐渐习惯黑暗。

发现床上没人。

她屏着的那口气终于舒出来,但更强烈的不安也随之而来。

夏煜桉轻手轻脚地往深处走去。

靠近了些,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影,坐在地上,缩在床沿边,头微垂着,身子向下弓。碎发散落额前,被沾染上了汗水,显得凌乱。

“……江浔野?”她愣了愣,“怎么了啊你这是?”

夏煜桉蹲在他的旁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触碰到他肌肤时,她愣了一下,他的身上很冷,冷到隔着一层衣物都能清晰感受。

膝盖无意间贴上凉意。

她把落在地上的台灯拿起,尝试点亮,却发现已耗尽电量。

外面的冷风拼了命从门缝挤进,发出尖锐的哭嚎,肆无忌惮地占据着房间,侵入每一寸皮肉,在骨缝间横竖穿梭,将暖意啃噬殆尽。

冷,很冷。

蒙古包中,四周无窗,十分安静。

他浑身发颤,冒着虚汗。

黑暗中,眼前却是敞开的窗户,一片刺目的血红色,痛苦得仿佛被蟒蛇紧紧缠绕喉管,喘着粗气。

落地的巨响划破死寂,黑夜中闪起警戒的红蓝交替灯光,救护车与警车的刺耳鸣叫一同奏起。

所有人都聚到楼下,震惊着恐慌着,啜泣着不知所措着。

然而,与先前每一次不同的。

这回落入他耳畔的,还有夏煜桉的声音。

她轻轻把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骨骼分明,除了凉,才发现他的手紧紧握着拳,在极力克制着,对抗着什么,她能感受到青筋跳动。

夏煜桉不清楚他究竟独自保持这样恐慌无助的状态有多久,细眉微蹙,又唤他一声:“……江浔野?”

手背温热一点点在周身的冰冷中蔓延开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还带着些不易察觉颤动。

他说:“出去。”

这是江浔野第一次那么凶地对她说话。

夏煜桉愣怔好久,眼眶有些发热。不过她并没有离开,用手将他凌乱的头发整理整齐。

她注视着他:“江浔野……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跟我说的呀。”

拉着他的手,万分担忧却依旧强装镇定。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你不舒服,是经常这样吗?咱们去医院看看,我没那么娇气,我会开车,可以送你过去的。”

她的声音清澈好听,又是那么柔和,将他从死寂的、令他惧怕的、无光的雨夜里一点点拽离。

逐渐脱离那个压抑的自我空间,渐渐感受到温暖的实感。

沉默很久,他像是在整理情绪。过程里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声线微颤,让她别管。

“江浔野!”夏煜桉厉声,“你有病是不是,我是担心你,你偏要对我这么凶是吗!”

情绪爆发过后,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冷冰冰的地上,陪他一起坐着。

“外面下雨了,一个人冷,两个人暖和,今晚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我陪你。”

听到身旁的动静,他终于朝她看去。

凝视她许久,那双深沉的眼眸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夏煜桉与他对上视线,注意到他猩红的眼尾和微微湿润的眼角。

“江浔野,我感觉我现在特像傻子,被你骗得团团转。一面说着负责,一面又和我打哑谜。到头来连一句‘做我女朋友’这种话我都等不来。”

“我都表现得那么清楚了,难道这种事儿,你偏要我先说出口么。”

她顿了顿,下定决心般开口,

“那我说,我想跟你谈恋爱。”

夏煜桉声音渐轻:“但江浔野,我不强求你喜欢我。你就当我单相思吧,也别有负担。我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手作社带起来。”

一字一字落在地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浔野攥了攥拳。

时间流逝,焦虑紧张与恐惧等一系列的黑色绪渐渐不再绞得他喘不过气,让他逐渐平复下来。

江浔野不开口,夏煜桉也不想再说话。

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与砸在蒙古包上的雨声。

相对无言。

夏煜桉心底苦涩,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江浔野缓缓开口:“抱歉,吓着你了。刚才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凶的。”

“江浔野,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你为什么要回青城,为什么当初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明明喜欢她,却总是逃避?

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失态?

为什么总爱把她蒙在鼓里?

为什么……

夏煜桉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他,她特别特别想知道他的一切。

她很自私,恨不得将他撕开,看到他全部的模样,只要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想要去了解。

七年的时间太过悠长,令她害怕缺失,害怕分离。她感到特别特别不安。

他静默的眼睛泛起涟漪,反反复复,最终平息。

“桉桉……抱歉。”

“我没法给你承诺。”

冲动翻搅,夏煜桉最终悉数咽下。

他不想说,那她就忍着,不问了。

读书的时候,夏煜桉后来知道江浔野的一些事儿,是听学校传的各种传闻,说他的原生家庭,说他的妈妈坏……越传越离谱,不知道哪一个版本才接近现实。

但江浔野看着纯净,拥有鲜活的生命力,根本不像是别人口中,拥有糟糕家庭的孩子。

她不信别人说的。

可直到那晚,她眼中最孤傲坚强的人被打碎脊梁,折断傲骨,弓着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说“抱歉”。

他曾经也是美好无忧无虑的少年。

草原上,他是阿茹娜眼里厉害的大哥哥,在伊吉眼里是能干懂事的哈丹。

在京城,他是学校球场里的野狼,是夏煜桉眼中的小太阳。

不忍心,也不喜欢看见他现在这样。

夏煜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闷声道:“江浔野,我困了,你听话睡觉好吗?你不睡,我也不放心。我真的好怕你有什么事……”

她自私却又矛盾。

她想知道的一件件事,早已成为他的伤疤。

把愈合的伤疤撕下来又合上,再撕下来又合上,会疼。如果他疼,倒不如让她一个人默默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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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过原野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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