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班师回朝日，周宥真一脸阴郁地坐在房里。
双眉紧锁，薄唇抿成一线，满脸颓废之气。
徐国公夫人也第一时间来看他，睁大了眼睛，手指紧紧攫着，双眼迅速红了，“真儿，怎么会这样?”怒目而视，“周孟，你怎么看得孩子？”
坐在床上养伤的周宥真偏过了头，眼睛闭得更紧了些，他在等父亲给自己一个交代。
徐国公心虚得移开眼睛，不过看到不孝儿，立马又有了底气，“当日他肆意妄为，若是皇上执意追究的话，满门抄斩不在话下。”
声音又气又急，“我让他坐镇后方谢罪，他给我偷偷上阵偷袭，差点带着一队权贵子弟送命，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为什么不可以上战场杀敌?”周宥真嘶吼着，徐国公夫人动了动唇，想要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住了嘴。
徐国公手颤了颤，深深垂下头去，“真儿，听话，我们徐国公府现在不需要一个封狼居胥的世子，至少现在不要。”
“所以我必须当一个纨绔子弟吗？陛下……”
一时失言，在周宥真说出大逆不道话之前，徐国公狠狠的盯着他，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周宥真，这是你当世子的责任，我说过，如果你不想当纨绔子弟，你可以从文，你为什么那么执迷不悟。”
弃武从文是他们徐国公府不受皇帝忌惮，安全存活的唯一道路。
徐国公府掌管着北境三十万大军，又是太子外戚，在表面上深受皇恩眷顾，可是那是烈火烹油啊！
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便是最好的凭证。
周宥真僵硬地闭上了嘴，侧过头不再言语，对着母亲道，“我累了，想睡了。”
徐国公一甩袖子气冲冲出去了，徐国公夫人摸了摸他的头，“真儿乖，下午安平公主会来见你，你们俩从小玩得那么好，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一下见人家别一直生气了啊。”
周宥真皱着眉，“她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你想什么呢？你出去那么久，人家关心你来看你，怎么样，见不见?”徐国公夫人替他盖好被子。
周宥真侧了侧头，怔了怔，“好。”
“让他弃武从文有何不可？”院中，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墙头的麻雀吓了一跳，扑扇着翅膀往墙外飞去。
徐国公夫人一走出来，就看到躲在一旁角落的徐国公，此刻艳日高照，徐国公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委屈。
“去我那边说吧。”
案几上尚未燃尽的沉香在香炉里冒着袅袅的白烟，茶香袅袅，烧香嘬茗。
“这个孩子性子太拗了，不知道像了谁?”徐国公抱怨着。
徐国公夫人看了一眼茶杯里飘忽摇曳的碧绿，轻轻吹散了几缕温热的轻烟，闻言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徐国公悻悻转移话题，“听说沈愈成为我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状元，可惜啊！”徐国公止不住地感叹。
徐国公夫人冷不丁从他嘴中听到这个名字，手颤抖了一下，放下茶杯，“这是好事，哪里来的可惜?”
“我之前见过他一面，差点就认下人家当义子了，都怪你儿子，小心眼，把人家吓跑了。”
“我会好好劝说他的。”徐国公夫人低垂下头，心里叹气。
而下午，坐在院中的周宥真大老远就安平公主哭哭啼啼跑过来过来哭诉，“宥真哥哥，我父皇想要我嫁给那个沈愈，呜呜呜，怎么可以这样?”
周宥真听到这句话，气急败坏道，“为什么，他凭什么？”
安平公主看他这副神情，倒是破涕为笑，以为他十分在意自己，“不就是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像宥真哥哥你这样上战场杀敌的才是真英雄，对了，宥真哥哥你没有伤着吧。”
状元及第，弃武从文。
周宥真脸青一阵白一阵，狠厉地握住安平公主的手，“安平，你不想嫁给他是吧？”
安平公主又害羞又怕，“当然，安平要嫁就要嫁大英雄。”
“那就好。”
而回朝的季闻璟听着下属关于今日朝堂要事的禀告，听到陛下有意撮合安平公主和沈愈时，诸日的满脸平静于此刻崩塌，紫袍下面的手微微颤抖。
另一边，下朝的苏煜泽看着季闻璟的飞鸽传书，莞尔一笑，兴然前往。
是本以为只有两个人的宴席，却凭空多了另一个人。
苏煜泽看着这位不相熟的人，端正礼节，上前作辑，恭敬一礼，“太子殿下。”
季闻璟淡淡点头，疏离道，“先坐下吧。”
落座的青衣男子起身道，“在下东宫詹侍府侍读，顾玉。”
“在下翰林院编修，沈愈。”
“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双方客气了一下，便坐下吃饭，苏煜泽偷偷看着一进来就面无表情的季闻璟，深感事情不对，悄悄捱近季闻璟一点，而顾玉则努力寻找话题。
“我生平最爱美酒，便来此处寻一滋味，说起来此处的美酒还是沈兄的方子吧。”顾玉轻轻摇着头，语调带有一丝笑声，“不知沈兄尝过吗？味道是否正宗？”
苏煜泽没有抗拒，喝了一口，“不错。”想起自己来这后，几乎一口酒都没喝，眼下喝了一口，竟然有些馋了，正欲再喝。
季闻璟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不宜饮太多酒，不知道吗?”
坐在一旁季闻璟抿了一口酒，语声明明不大，却含有一丝丝冷冽。
苏煜泽刚送入口中得果酒险些没呛出来，看向首位的季闻璟，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玉被看的额头冒汗，不是太子让他来多套点话吗?这不喝酒怎么进行下去呢，“呃，既然不喝酒，那我们吃菜，吃菜。”
苏煜泽拿起筷子。
“太辣了，太烫了，太凉了，太咸了。”
季闻璟低语一句，“不适合的不要吃。”
苏煜泽怒了，放下碗筷，阴阳怪气道，“是啊，我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身强体健，爱吃什么吃什么？”
拿起一杯酒，仰头灌了。
“你说这里我能吃哪些?”苏煜泽怒指着桌上的菜，他望向季闻璟，略有嗤笑，两人对视，面有凝色。
顾玉双手颤抖，这，他还能问下去嘛？不过，太子殿下，这是你的金山呐，你今天语气是不是有点奇怪了。
不过顾玉深深地看了苏煜泽一眼，算是赞许，主子无理取闹就是要敢于抗争的。
季闻璟仍是一副清冷模样，脸上无一丝波动神情，而苏煜泽已经有起身离桌的心情了。
眼看着情况不对劲，季闻璟开口打破了场上的僵持。
“再换一桌子菜上来。”
顾玉站了起来，像脚底抹了油似的，“我去，我去。”又悄悄的对在苏煜泽说了一句，“别生气，别生气。”
房内只留下了两人，季闻璟酸溜溜的问了一句，“他刚刚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苏煜泽翻了一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苏煜泽一脸莫名，眼前的这个人今天是不是忘带脑子出门啦？
两人无语，不一会儿，顾玉快步而至，他生怕两人直接吵起来。
宴席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又上了一桌子菜。
顾玉干巴巴的扯了好一通话，终于顺势问出，“不知沈兄今年年方几何啊，家中可有婚配呀?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啊?”
苏煜泽舀了一勺豆腐的动作一顿，双眸看向季闻璟，刚才还冷冷清清的人蓦的竖起耳朵听，脸色终于有一次破防。
顾玉双耳通红，这还是他头一回当红娘呢，“就随便说说，我也可以替沈兄参谋参谋。”
季闻璟声音毫无起伏，“畅所欲言。”
苏煜泽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咬牙切齿的想着，他就说怎么今天男人奇奇怪怪的。
举杯对着顾玉，“难道顾兄家里有适龄的美人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他看着呆滞的两人，淡定从容，“多谢顾兄好意，可在下天生喜欢男子，实在不敢耽误佳人，不过还是要多谢顾兄好意的。”
空气中到处散发着尴尬的气息。
顾玉看了季闻璟一眼，大眼瞪小眼，那这还要问下去吗?是不是有点不妥了。
季闻璟朝他做了个手势，顾玉深呼吸，“那沈兄有没有心仪的男子啊?哈哈哈，在下家中也有……”
季闻璟一个眼神杀过来，顾玉话都不会说，跟在烫水里打了个滚儿似的，“也有会撮合男男的媒人。”
季闻璟转头一副“我怎么不知道”的表情，顾玉麻木了，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鬼话啊，一杯酒一杯酒倒着喝。
苏煜泽笑得合不拢嘴，“这可真是稀奇，话说回来，顾兄有家室了吗?几儿几女？”
“嗯，在下还没有家室，目前孤身一人。”顾玉也很尴尬。
苏煜泽话机一转，矛头直指今天的罪魁祸首，“呀，那是不是说起来只有太子您有家室啊？话说太子可以有几个良娣，几个太子妃呀?若是日后，恐怕得有无数美人自荐枕席吧，对了，太子您喜欢何等的女子啊？貌美的?还是有才的?下官也可以引荐引荐?”
顾玉震惊抬头，可以问主子这么私密的问题吗?
喝一碗，喝一碗。
季闻璟像是忍耐着什么道，低头看着苏煜泽摆放在他腿上的手，“没有。”
“没有什么啊？”
唇线一紧，“我后宅一个人都没有啊，男女都没有。”
苏煜泽微微靠近，手在腿上开始游走，“不可能吧。”
季闻璟慌乱片刻后，看着对方摆放在腿上的小手,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其握住，“真没有。”
一番交谈下来，顾玉心中大致有了计量，而残存的理智让大脑迅速运转，直接拿起一壶酒灌自己。
扶额道，“怎么有些昏沉?”
便倒下了，一头扎进了菜。
“咦，喝醉了?”苏煜泽起身道。
季闻璟有些不高兴地看着苏煜泽抽出的手，喊着门外的侍卫，“来人，送顾大人回去醒酒。”
便和苏煜泽一同离席了。
深夜，苏煜泽靠在窗前，对着无边夜色，神色难辨，季闻璟从内室取过一件披风披到苏煜泽身上。
“别着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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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被炮灰的真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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