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贵妃冷声道。
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冷淡，贵妃有意放柔声线，耐着性子哄了几句。
小公主低着头一声不吭，贵妃也没奢望这位被故意养废的公主殿下能听懂什么言外之意，还是小孩子呢，她只希望这一番话能暂时糊弄住对方。
不要来给她的计划添乱就好。
没想到明·小孩子·珠一语惊人：“因为父皇宫殿里的那尊兽形香薰炉？”
听到关键词，贵妃眼神一厉。
身体快过思维，当即往后倒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唰——
同一时间，锋利的剑风从两人中间精准穿过，明珠感到脖子一凉，低头再看，喉咙前已经多了柄泛着列列寒光的利剑。
剑柄握在一个黑衣男子手中。
天边闪过一道闷雷。
后宫重地，外男不得入内，哪怕皇宫侍卫也不例外，只能在外围巡逻。能出现在这里的男子，身份呼之欲出。
何况皇帝如今怀疑她，又怎么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如此，这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份就已经明了了——护龙卫。
冷漠无情，千里杀人，传说中只听皇帝一人号令。
明珠看着神秘的护龙卫突然出现，并不紧张，甚至心中想发笑。
恐怕就连皇帝本人都不知道，他最信任的本该只忠心皇帝一人的护龙卫中，竟然已经有了人生出了异心。
也不知道这位低调的贵妃娘娘是如何做到的。
明珠击掌赞叹。
“娘娘好手段。”
“不过这雷雨天，还是别让这位朋友突然出来了，怪吓人的。”
明珠伸出两指夹住剑刃，推远。
护龙卫感受到难以抗衡的阻力，目光一凝。
贵妃冷声逼问：“你都知道什么？”
“不多，猜到亿点点。”明珠伸手比划了个小小的距离。
事发突然，桌上那封急信，她没来得及看。而且为了不引起皇帝的注意，她甚至有意引导众人忽略了那封信件，并未趁机带走。
所以那封信现在应该还孤零零呆在公主府书房的桌上。
不过有些东西的存在，并不在于它的内容，它本身就是一种提示了。
林海既然深夜送信过来，就说明他发现贵妃身上有疑点。
明珠多聪明，有这点提示就足够她猜出来龙去脉。哪怕细节不够精准，但也大差不差。
第一个疑点，贵妃入宫以后，从来没见过家人。
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是皇宫又不是什么守着清规戒律要人断尘绝爱的寺庙，像贵妃这么受宠的，逢年过节见见家人还是很容易的。
洛水县距离京都并不远。
可是她入宫后五年里，一次都没有召见过江家人。
不仅没有在皇宫召见，贵妃甚至没有将她家人接来京城生活，谁能想到，宠绝后宫的贵妃娘娘，她的父母姊妹还在偏僻的县城里当闲散富人。
就像贵妃完全忘了这一家人。
而江家人像是也忘了有这层依仗，安安分分待在小县城，从来没主动找过贵妃。
要知道，就算受宠程度远不如她的邓婕妤，刚被封婕妤那日，就把一家老小全部接到京城了，还给她兄长弟弟们谋了差事，邓家一跃成为京中新贵，很是嚣张得意了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明珠之前的疑惑再次在脑海中闪烁，皇帝这么多疑的人，会将中毒的事情告诉宫妃吗？
他不会。
这几次见面，明珠也没看出皇帝有多信任贵妃，大总管在暗处，防备的可不止明珠一人。
如果不是皇帝告诉的她，那么贵妃之前的提醒就显得很突兀了，她又从哪里知道的呢。
真相呼之欲出。
明珠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贵妃如果不是被害者这边知道的消息，那就是从凶手那儿知道的了。
甚至可能她就是凶手本人。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或许原主无脑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贵妃在明珠面前从没费力隐藏过真相，甚至还多次暗示提醒明珠远离是非，是明珠自己陷入思维误区，这么晚才想明白。
明珠摇摇头，轻叹一声。
“怪我，夺位技术生疏了。”
贵妃没听懂明珠小声说了句什么，也不在乎。明珠猜到皇帝的“病”是她下的手，这一点足够她震惊。
她自觉并未有意透露过什么，只是表达不想在皇宫见到对方，解读为她对明珠的不喜也无不可。
没想到。
明珠竟然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了最不可能的真相。
见微知著。
到底是皇宫里长大的孩子。
哪怕看着像个被故意养废的傻子，对宫里的阴谋诡计也有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
或许她不该心软。
贵妃收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收紧，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冷得快结冰，比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还要冻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去你父皇面前告发我，谋取他的信任，还是将把柄拿捏在手里，要挟我为你做事？”
明珠眼神受伤：“娘娘眼中我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么？我肯定和娘娘站在一起的呀。”
说到底，贵妃还是为了提醒她，才暴露了这样明显的破绽。
“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明白，非亲非故，娘娘为何冒险提醒我？”
说到这个，贵妃冷硬的面孔柔和了一些，她沉默半晌，在明珠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她缓缓开口道：“你母亲是个好人。”
明珠纤眉一挑，竟是母上余荫，只觉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那位早逝的女子，实在是位传奇人物。
诧异过后，明珠不忘给自己拉赞助。
“其实我也是个好人来着。”
贵妃敷衍扯唇一笑，显然没当回事。
“你别笑呀。”明珠摸摸鼻子，好像没注意到旁边叛变的护龙卫挑起剑尖，悄悄对准她。
明珠开篇抛下一个大雷。
“或许父皇已经知道你下毒了。”
银光闪过，前刺的剑尖一顿，护龙卫手腕一震，剑锋紧急偏移，锋利剑刃擦着明珠发梢过去。
落发飘扬。
护龙卫诧异抬头。
同样诧异的还有贵妃。
“你在说什么鬼话？”
贵妃脸色难看，将信将疑。
皇帝又不是傻子，既然知道她下的毒，怎么还任由那尊香薰炉摆在桌上，日日不熄，贵妃轻哂，皇帝早就不是世人眼中英明神武的帝王，他老了，人老了就会怕死，他也不例外，岂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可是这小公主说得煞有其事……
明珠摇摇头。
这就是没经验的坏处了，哪怕计划再缜密，执行过程中也容易忽略细节。
明珠是真的很擅长，只是受限于原主知道的信息太少。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掌握了无数消息渠道，抓住一团乱麻中的关键毛线头后，将上辈子一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事也一并联系起来。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这一遭，可是宫中发生过另一件大事，某天贵妃突然销声匿迹，她宫中的贴身丫鬟被皇帝提为婕妤。
不过贵妃本就是依靠大树的藤蔓，就算突然失去行踪，除了皇帝也无人在意。
就连原主也在听过后便抛之脑后。
“父皇这一病，病得正好啊，朝堂上风云涌动，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娘娘不妨猜猜，父皇闭门不见众皇子，是真的病重将不久于人世，还是将计就计坐山观虎斗？”
不要被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假象所欺骗，要看他的行为。
贵妃沉默。
她不傻，相反很聪颖。
明珠现在一点，她就全反应过来。
却也正是因为想明白，有些不寒而栗，皇帝比她想象中更城府深。
豆大的雨滴顺着檐角瓦片落下来。
滴滴答答。
雨气模糊了视线。
“这过程中涉及哪些人，他们为什么愿意和你一起冒险，是心所愿，还是不得已？有软肋的人，这软肋你握得，别人也一样。”
明珠转身背对两人，凭栏远眺，御花园景色被雨水隔绝，模糊成斑斓色块，寒气阵阵。
明珠好像完全不在乎令京城闻风丧胆护龙卫，专注地看着朦胧雨景。
“娘娘说得对，皇宫果然不是个好地方，每次来都是阴雨天。”
“我回去查清楚。”贵妃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将一枚药丸递给明珠，“我现在谁也不信，你吃了，我暂时不杀你。”
一颗毒药。
贵妃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毕竟这和将性命交到她手里没差别了，没想到明珠毫不犹豫接过吞下。
面对贵妃诧异的眼神，明珠笑眼弯弯：“我说过我是和娘娘站在一边儿的。”
贵妃心中微动，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带着护龙卫匆匆离去。
明珠回到光华殿的时候，素鸦正指挥宫女打算院子，屋内已经收拾干净了，内务府送来的绫罗绸缎铺满屋子。
光华璀璨。
明珠没客气，进了殿直接往内里卧室走起。
她已经撑了太久。
一碰到床倒头大睡，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偏头看向窗外，已经天黑了，打扫院子的宫女早已休息。
虫鸣从静谧的草丛里传来。
睡太久四肢酸软，明珠暂时没了睡意，深更半夜也懒得起来，轻哂一笑，上一个世界几个国家到处飞，日夜颠倒是常态，没想到到了古代也要倒时差。
明珠耳朵一动，院内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素鸦睡在外间，听到动静瞬间惊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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