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发回来的第二日,姜氏同姜月、裴秋生三人同往常一样,一同去往码头那边。
不同的是,姜氏今日要自己推车,“秋生这阵子太辛苦了,歇歇吧。你放心,我推车稳着呢!”
裴秋生道:“可大娘手腕受了伤。”
姜氏道:“都快半个月了,早就好啦!”
在裴秋生的坚持下,最后决定由他和姜氏轮流推车。
一行人到了码头,裴秋生停稳推车,却没有接着往前走,而是对她们道:“我今日不去做工了,想去书坊试试。”
姜月水润的眼眸一亮,“秋生你已经能抄书啦?”
她教完裴秋生《三字经》后,便没有旁的书能教他,这几日对于他练字的进度更没有细问,只当他还要再练一阵子。
裴秋生抿着唇淡然一笑,“先去试试看,若是不行,再回去练练。”
姜月笑道:“好!”
裴秋生一到书坊,里面的小生就将他认了出来,“公子,你来啦,今日可有空来写字?”
“嗯。”裴秋生点点头。
书坊里已经有人在那坐着写字,见他过来抬了一眼,而后瞪大眼睛,站起来跟他打招呼道:“秋生,好久不见,你来做什么?”
小生讶异道:“两位公子认识?”
“?”裴秋生不认识对方。
“怎么,你不记得我啦?我是谦玉啊!”那人见裴秋生一脸茫然,开口提醒道。
谦玉?裴秋生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白净、五官清秀的少年,大概回忆了一下,小说里好像有个叫许柏,字谦玉的人,人还不错,是小说的男配。
他之前住在他们那条巷子的巷口,与姜氏夫妇一家有些往来,与裴秋生交好。后来他中了秀才,搬去了其他地方,至于此后境遇如何,裴秋生不得而知。
“许谦玉?”裴秋生试探着问道。
“哈哈,想起来了吧!”许谦玉拍了他的肩膀,爽朗笑道。
“嗯,谦玉兄,真是好久不见。”毕竟是原主认识又交好的人,裴秋生对他也很客气。
“诶?你来书坊做什么?”许谦玉又问了一遍。据他所致,裴秋生不识字,只识得自己的名字,却不会写,还是他教着写的。
“我想来抄书。”裴秋生如实回答。
“抄书?”许谦玉十分惊奇,又问,“你上学啦?”
来抄书的人,虽大多家境贫寒,但都能写得一手好字,也都是有点家底能上学堂的人。但据许谦玉所知,当年裴秋生他们一家日子过得紧,供不起他上学,莫非是这两年日子好了?
裴秋生摇摇头,“没,只是自己在家找了书看,请阿月教的。”
许谦玉微微有些遗憾道:“如此也甚好。”
许谦玉与他又闲聊了几句,裴秋生大致得知两人的交情建立于当年许谦玉去科举考试时,逢家中老父亲生病无人照顾,是裴秋生替夜以继日地守了老爷子几天。
原主裴秋生生性善良,这听起来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当年多谢秋生替我照顾老父,否则我无法安心科考,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许谦玉诚恳道,“你最近过得怎样?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裴秋生想了想自己那个虽穷困潦倒但尚有回旋之地的“家”,摇了摇头,“尚可,多谢谦玉兄的好意。”
许谦玉仍是道:“我如今住在城南永乐街,以后要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裴秋生道:“好,多谢谦玉兄。”
原来他住在城南,此处地处长安城东南方,离城南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裴秋生问道:“谦玉兄也是来抄书的?”
许谦玉道:“是,虽然城南有更近的书坊,但我当年贫寒时,这家书坊对我多有照顾。不仅同意让我在这里免费看书,还曾经预支我工钱让我去考试。这份恩情我一直没忘,因此休沐的时候便会过来这里抄书。”
他以这样的方式照顾着这家书坊的生意,也算是一种报答。
裴秋生:“谦玉兄有心了。”
小生此时拿出已经准备就绪的纸笔,对裴秋生道,“纸笔已备好,公子可以请了。”
许谦玉出于好奇,便在边上看看裴秋生写的字如何,道:“你写你的,不用管我。”
裴秋生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执笔,略微思索一番,在纸上写了“天道酬勤”四个字,一如此时他的心境与信念。
许谦玉一愣,“秋生的字写得比我还要好。”
裴秋生谦虚道:“谦玉兄过奖了。”
小生接过来一看,啧啧称赞,语气中带着些许敬佩,“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公子气度不凡,果然字如其人,俊秀飘逸。公子稍等,我去问问掌柜的,给您估个价。”
裴秋生谦卑有礼回道:“有劳小哥了。”
许谦玉接着夸道:“三年前你的名字还是我教你写的呢,当时你能将名字勉勉强强能写出来,但还是跟狗爬的一样。如今,居然写得这样好了,似乎还有些大家风范的影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寒窗苦读十余载,至少在这方面,自叹不如你哈哈!”
裴秋生笑道:“谦玉兄的精力都在学问上,不在于字,不必自谦。”
两人聊了会儿,许谦玉突然一拍脑袋,“噢!我得赶紧抄书,今日还得赶着早点回去。”
“我们下次见面再聊。”许谦玉笑吟吟的与裴秋生暂别,继续坐在桌前抄书去了。
不一会儿,一位须发半百的六旬老者走了出来,想是这个书坊的掌柜,他笑盈盈地问裴秋生道:“这四个字,是公子写的?”
裴秋生点点头。
老者笑着叹道:“好!好!好啊!后生可畏啊,公子的字虽侧重于工整俊秀,但已有些大家风韵,若公子潜心练习,相信假以时日,必会名扬在外啊!”
他接着又道:“我是这家的掌柜,公子可称呼我为文叔。老朽这一辈子,别的喜好没有,就好这一手字。因而我一直让梓书留意着来往的顾客,若是有会写字的,千万要留下来写两笔。”
裴秋生释然道:“难怪,梓书从我第一次进来开始便想留我写字,上次我路过的时候还追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追着他跑,那天他推着车被梓书追出了半里地,害得不解的他一连几天都绕路走。
文叔笑得胡须发颤,道:“公子莫怪,梓书是性子耿直。”
裴秋生道:“自然不会,否则我今天不会过来了。”
掌柜的与他又聊了一会儿,最后确定了裴秋生抄一本《三字经》给六十文,抄别的也行,都按普通价钱的两倍结算。抄书所用的纸张、笔墨都从书坊出,不过如果抄错的太多造成纸张浪费,也要从这六十文里面扣。
裴秋生算了一笔账,若是他一天抄两本,就能挣一百二十文,一个月是三两六钱,一年是四十余两。若是抄得快一些,能挣更多。
一年以内就能赎身。
他知道对于地处偏僻、销量并不算太高的这家书坊而言,已经是掌柜能给的范围内比较高的数字了,于是欣然答应。
接着他潜下心来在这里抄书,将每一笔字都写得工整又有风韵。
他之所以不练就名家书法来抄书,除了不想冒犯前辈的书法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将来科举考试的时候更多的是强调字迹的工整清晰,显然楷体更适合,且他如今写字的速度不快,抄书可以当成练字,有利于以后应试。
二是因为若他一个未上过学堂亦没有老师传道授业的人,贸贸然写出一手可以流芳千古的绝佳书法,传开了容易令人起疑。
码头那边,姜月带着新编的玫瑰花来到码头,果然很受欢迎。
“这个编的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一位工人准备回家吃午饭,见到了姜月有新出的,便来看看。
“是玫瑰花。”姜月笑道。
“我给我媳妇来一支。”工人道。
“好嘞!两文钱。”
边上的那位接着道:“我也要一支,给我女儿。”
“好!”
过来一会儿,又有人气喘吁吁地来问,“小姑娘,你这有玫瑰花是不是?”
“嗯!有的。”姜月爽快答道。
“这一捆可以都卖给我吗?”他指的这一捆是昨天姜月用六枝嫩黄色的棕榈玫瑰同小野花绑在一起的,显得格外别致,他红着脸道,“今天我媳妇生辰,街上的鲜花我买不起,路边摘的又显得没心意,你这个她一定喜欢。”
姜月看见他跑得汗流浃背、又满怀期待的眼神,突然就不想涨价了,
“可以,便宜卖,八文钱,祝大哥媳妇生辰快乐!”
“多谢小姑娘!”那人付了钱,兴高采烈地拿着花走了。
一上午,玫瑰花很快便卖完了,其他的几样卖得比往常慢了些,但也陆陆续续卖完。
与此同时,姜月留意到,在码头卖棕榈编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将昨日做废掉的棕榈叶从推车的车底拿出来,又开始尝试编棕榈扇和凤凰。
在夏日树荫下的光影浮动中,少女在地上蹲成小小的一团,颦着眉神色认真的编着棕榈叶,明净清澈的大眼睛扑闪着,鼓起的腮帮子煞是可爱。
裴秋生从书坊赶来码头用饭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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