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羽无视众人的反应,拉起江川的手腕,带人走出酒肆。
回去的路上,江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既没有跟他闹,也没有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安静到令他一度怀疑,江川是不是被哪路精怪给夺舍了。
直到回了歇脚的宅院,借着石灯的微弱光亮,南宫羽看清了他在哭。
不是过去那样动静极大的哭闹,也不是小声啜泣,而是咬着下唇,无声地往下落泪。
南宫羽顿住步子,取出手帕为他擦眼泪。
“你怎么这么爱哭?”
虽然哭起来也很好看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垂下眼睫,刚好看到江川抽了两下气,从鼻子里冒出了个泡泡。
南宫羽:“……”
好傻。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川本想试探他的底线。
对自己的,以及对其他人和事的。
试探清楚了才能方便他利用对方为自己解毒。
但直到刚刚他才发现,南宫羽这人根本就没有底线。
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个人形象。
还有他的。
可看到眼前人唇角含笑,眉眼也跟着温软下来,江川装出来的哭势滞了瞬,藏在面具下的本心难得染上一分慌乱。
像是为了掩饰这份莫名生出的慌乱,他嗷地一声嚎了起来:“臭魔头,无耻!混蛋!你还我清誉呜呜呜……”
“嗝……你就逮着我一个人欺负呜呜……”
看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南宫羽道:“你若实在不愿,与我换个交易的条件也行。”
“我不会勉强你答应与我欢好,反正我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这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江川,他的哭势一点点趋于平缓,方才还湿漉漉的眸子覆上阴翳。
“不许找别人。”
他仍在抽泣,低头说出这句话时,看起来就像耷拉着耳朵跟主人置气的小狗。
还是表情带点凶的那种。
南宫羽忽略心中升起的异样情绪,抬手帮他擦掉眼泪,“好,不找别人。”
“不过,”他压住江川的后颈,迫使眼前人直视自己,“我不喜欢和人分享东西,所以在交易完成以前,你同样不能与其他人欢好。”
江川愣愣地看着他,哑声应下了。
南宫羽放开他,随手丢掉帕子,转身回了房间。
庭院中的万毒门弟子个个恨不得把头低进地里,只当自己聋了瞎了,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江川在原地站了会儿,良久,他捡起地上的帕子,朝井边走去。
主事恰巧路过,看到他在清洗手帕,四下打量过后,他做贼似的跑去江川身边,“主子,这种活计还是让我来吧。”
后者避开他的触碰,动作小心地打了皂粉搓洗帕子。
他问:“你进万毒门多久了?”
主事躬身:“不多不少,刚好六年。”
江川哦了声。
那就是他刚发现自己身中剧毒,开始在暗中发展自己势力的那一年了。
他又说:“南宫羽以前是不是经常拿自己试药,所以弄坏了脑子?”
主事大惊失色,再度环顾四周,确认周围确实没人以后,他拍拍胸口,道:“这话可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大家对门主极为尊敬,平日里更是对他百般呵护,几乎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江川眉心微拧:“有那么夸张吗?”
主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凑近他,低声道:“除了像我这样之后才进来的,万毒门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跟门主挂点关系。”
“据说他们原本是南宫羽母家那边的人,当年受过门主的外祖和母亲不少照拂,这才会留在门中帮衬门主。”
江川眯了眯眼:“以前怎么没听到你提起过?”
主事慌忙摆手:“不是属下故意瞒着您,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的。”
“万毒门本就十分排外,有总舵的几位长老把握大权,像我们这些后面才加入其中的,撑死了只能在分舵当个总管。”
说到这里,主事叹了口气:“门主的性子是怪了些,思维方式也不能用一般人的眼光去看待,但他心地还是不错的。”
江川垂眼瞧着手里的帕子,道:“看出来了。”
南宫羽的性格确实古怪,至于心地不错……反正在他看来,对方更像是缺心眼。
当时他被绑去万毒门总舵,被迫跟南宫羽交颈以后,本来他都气到打算放弃解毒,直接把人弄死了。
但南宫羽既不挣扎,也不求救,完全没有正常人面对死亡时应有的求生本能。
他就好像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不会笑,也不会生气的布娃娃。
想到这里,江川又想起刚刚南宫羽的那个笑。
他烦躁地丢掉手帕,抓了抓头发,“脑子不正常还能传染的?”
主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见他丢掉洗了一半的帕子就走,主事挠挠头,“主子,这条帕子您就丢这里了?”
江川:“不要了,反正它的主人也不在意。”
主事满脸不解,看到手帕上绣的灰白色鹰羽,他讶然地瞪大了眼。
这这这……这不是门主的帕子吗?
他还以为自家小主子终于开窍,接受了哪家小姐或者少爷的心意,没想到……
他欲言又止地来回看过逐渐走远的江川,以及井边的帕子,最后还是没敢上手帮人把帕子清洗干净。
主事走后,原本已经离开的江川又折返回来,臭着脸把帕子来来回回洗了三遍才算结束。
此时此刻,宅院另一侧。
南宫羽收起染血的信件,转而打开万毒门总舵送来的公文批阅。
一直到外面的天色彻底黑沉下来,他才批阅完了全部的公文。
他揉着发麻的小臂,吩咐仆从准备热水,伺候他沐浴。
洗漱完已是月上中天。
他散着半干的发,披了件赤色大氅,坐在窗前的长案上翻看师父留下的手记。
刚刚他才记起,幼时师父跟他提到过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此毒可以化去习武者的内力,令其筋脉渐渐萎缩,心力衰竭,直至被毒性耗空身体,变成一具尸体。
仔细想来,江川体内的毒与这种毒有很多相似之处。
但他还不清楚这两种毒是否为同一种。
如果能从师父的手记里查到那种毒的信息就好了。
可南宫羽把带过来的手记翻了个遍,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相关记录。
师父退隐前,把所有制毒相关的手记都留给了他,这些年下来,他来来回回将它们看过几十遍。
南宫羽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番,但还是没能从记忆里找出有关那种毒药的记载。
看来得去西凉找一趟师父了。
就在南宫羽取出地图规划路线时,房门被人叩响了。
他头也不抬道:“进来。”
来人轻轻关上房门,走去他身边。
闻到对方身上沐浴过后的浅淡香味,他疑惑地抬起头。
见是江川,南宫羽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他特意让人把江川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隔壁。
方才看他屋里没有点灯,南宫羽还以为他已经歇下了,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找上自己。
江川扫了眼长案上的地图,道:“你不也没睡?”
南宫羽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这次江川倒是没有闹别扭,十分顺从地贴了过去。
“你体内的毒有线索了,之后我们得去一趟西凉,找我师父打听具体的情况。”南宫羽用食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曲线,“不过近来边关形势紧张,我们得绕一条路过去。”
“考虑到路途遥远,你受那种毒的影响,身子虚弱,所以不去也行。”
语毕,南宫羽直起身子,等着江川的回复。
他其实是想说,江川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少爷,很可能忍受不了关外的风沙,所以去不去都成。
万一毒没解成,人却因为水土不服提早死了,那真就成解毒未始而路上崩殂了。
想到江川可能不喜欢被当成脆弱的易碎品对待,所以他没好把这话直接说出口。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
听了他的话,南宫羽也没说什么,而是与他讲起了自己初步做好的路线规划。
期间,江川一直都安静地听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烛火微晃,眼看就要燃尽,南宫羽收起地图,偏头看向他:“你不回去休息吗?”
他问完这句话,江川四肢一僵,藏在袖口里的帕子是怎么也送不回去了。
他的心绪被打乱,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我想和你谈谈交易的事。”
南宫羽颔首:“你想说什么?要是临时反悔,我以后可就不管你了。”
“我讨厌出尔反尔的人。”
话都说出去了,江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扯:“不是要反悔,我是想说……”
想了半天他也不清楚该怎么把话续下去,一抬眼,刚好对上南宫羽疑惑的视线。
他脑袋一空,什么话都往外秃噜:“我想说……我没有经验,你别嫌我笨。”
服了,他都在说什么啊啊啊!
江川内心欲哭无泪,面上不用演都已经足够慌乱。
南宫羽没想到他会谈起这个话题,看他似乎是在发抖,于是脱下大氅,将少年人从头罩住。
带着主人温度的赤色大氅把江川整个包裹,好像他被这人环住了一样。
烛火摇曳,轮廓温润的青年在自己眼中缓缓放大。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过后,南宫羽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也没有。”
所以这个魔头只有过自己?难怪涂润滑膏的时候他连涂哪里都不知道……
四目相对,视线碰撞,江川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脏异常剧烈地跳动,整张脸也跟着红透。
南宫羽勾起他的衣带,将他拉近自己,“从亲吻开始,可以吗?”
少年人呼吸稍乱,颤着睫,偏头覆上他的唇。
下一瞬,烛火彻底燃尽,烛泪上生起轻烟,又被谁倒在长案上时带起的微风吹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