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三月刚过,便从皇宫中传出两件喜事。

一者,六皇子伤势大好,被圣人册立为太子。二者,灵仙公主推迟半年的笄礼再次提上日程,圣人有意在笄礼之后为公主选婿。

京城因公主选婿一事沸议起来,裴、王、戚、霍各大世家的子弟都跃跃欲试。

裴玄之知道自己必然在人选之中。

公主夜探义庄,又请来第一道长张真人为他诊治,最后送给他半枚避尘珠当做药引。许多人都对他们两个好奇起来,一个是深宫公主,一个是世家郎君,两个人究竟从何时有了交集,且看公主不顾一切的情态,明眼人都瞧得出,那是妙龄少女情窦初开了。

人心各异,有人妒之欲狂,有人满脸艳羡。

戚怀玉曾问过他:“你和表妹其实早就相识对吗?玉山别院绝不是你们初次见面。”

阮成璧围着他左看右看,“表弟,你可以的啊,连公主都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快跟表哥说说你怎么办到的。”

其间他也碰见过霍长珩。霍长珩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看着他连连冷笑,一言不发地当值去了。

所有人都当他是驸马的不二人选,后来就连蔡寺卿都忍不住问他是否想好了要迎娶公主。

面对上官的追问,他罕见地说不出话来。

蔡敏见此不再逼问,拍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息地走了。

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苦思,是从今以后当个富贵闲人,还是眼看着阿满另嫁他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只能原地踌躇,裹足不前。

前一段时候,圣人来了兴致在园林中召见群臣,共赏怪石。他们一干臣子在御花园中偶遇了戚贵妃。

行过他身旁时这朵雍容华贵的牡丹略微停下了脚步,贵妃对左右说道:“这就是裴相公家的六郎君吗?果真一表人才。”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可周围人的目光立刻深邃起来。

当晚回到府中,父亲便召他去了书房。

父亲说道:“元夕那日,你出府是为了寻灵仙公主?”

这话说得很笃定,一点也不像是疑问。

他知道父亲必然会有此一问,只不过没想到会问的这么晚。

虽然是被戚五娘引出府,但总归是因他存了要见阿满的心思才会上当,辨与不辨还有什么意义。

他点点头,坦然地承认。

父亲罕见地没有发怒,只是淡淡说道:“你们不合适。”

他自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没有说话。

父亲又说道:“你母亲回博陵省亲已有一月有余,归期就在明日,你去渡口迎她吧。”

母亲自他毒清之后就回了博陵,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第二日,他告了假早早去渡口迎接母亲。

随同母亲一起走出船舱的,还有一位小娘子,他并没有看得很仔细。

母亲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这是贞娘,你瞧,是不是和十四娘很相像。”

他将目光移过去,少女羞涩地低下头,眉间却似含了一抹清愁,轻声喊道:“阿兄好。”

十四娘若是长大了必然不会是这副模样,她一定会是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的,但看母亲满意的神色,他也只是有礼回道:“表妹好。”

他以为贞娘是哪位舅父的爱女,故而称呼她为表妹。母亲执起贞娘的手,笑意更真切了,嘱咐道:“我勉强她来陪我已是委屈了她,贞娘初来京城,你闲时好好带她转转。”

贞娘能令母亲开颜,他自然乐见,念及她辞别父母孤身抵京,自然连连应下。

贞娘的到来似乎消解了母亲对十四娘早夭的耿怀,她时常一脸慈爱地看着贞娘,抚摸她的鬓发,也会特特嘱咐他,一定不许怠慢贞娘。

彼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贞娘就是父亲母亲为他精心挑选的未婚妻,直到偶然得知贞娘并不是舅父家的表妹,而是父亲昔年旧友,博陵大儒方先生的掌珠时他才察觉出不妥。

他有意同贞娘保持距离,母亲告诉他方大儒临终托孤,不该如此对待贞娘。她此次回博陵,省亲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就是为他寻一门合宜的亲事。

她已与方大儒交换过庚帖与信物,贞娘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母亲,我无心婚娶……”

母亲的目光在灯火中有些晦暗,“如今贞娘刚刚丧父,若要悔婚,便是无情无义,不堪为人。”

“况且,方家门风清正,真正的世儒之家,贞娘性情虽慈却心怀刚烈,你现在悔婚,不是逼她自决吗?”

“……”

他如遭重击,浑浑噩噩地走出母亲的房间,却见贞娘正在月洞门下发呆,纤细的身姿仿似柔弱的蒲柳,一阵风便能吹倒一样。

他走过去,看着她面孔素净不饰钗环,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当初在渡口时,她似乎就是穿了一件白衫,头上半点珠饰也没有,想必是正在孝期当中。

母亲的话如鲠在喉,他张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贞娘对着他轻施一礼,轻轻说道:“请郎君不要怪罪我没有早些言明身份,我实在是,实在是不知怎么说出口。”

“在博陵时,夫人一见到我就紧紧拉住我的手,连连赞叹我与她有缘分,期间还落了泪。当时我就想着不知是什么事能让这样和善的夫人如此伤心,若尽我绵力能叫她开心一刻也是好的。”

“后来,父亲的病情加重了,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已经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未来的夫婿人品贵重,才华出众,是不可多得的良配,要我在他故去之后,拿着信物去京城寻夫。”

“夫人来吊唁父亲时,拿信物给我看,我才知道竟是同夫人的儿子定了亲。夫人待我如亲女,阿,阿兄你又待我如此好,虽然我父母俱亡,但上天终究待我不薄,我很感激。”

贞娘流下两行热泪,盈盈如水的目光投过来,带着纯然的感激与信赖,令他越发起了惭愧之心,她是被父亲母亲精心选中的,她是无辜的。

可他没法安慰她,甚至没法说出任何话,只能含糊地说:“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就匆忙而去。

转眼到了阿满的及笄之礼。

圣人坐在正宾席上,皇后与贵妃亲为阿满插簪,五品以上的朝臣与命妇都在从旁观礼。

阿满身穿青色花钗礼衣,云鬓峨峨,修眉连娟,端庄娉婷地行过铺满花瓣的长廊,仿似天外飞仙,翩若惊鸿。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画中仙。

就连他也被盛装华服的阿满晃得睁不开眼。

直到圣人哈哈大笑,才唤回众人的心神。

圣人笑道:“小九娘长大了,也该择个驸马了。”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裴述和裴玄之。

太子笑道:“京里还有谁不知道九妹钟情一人,肯为他身涉险地,也肯为他割爱至宝。”

圣人佯装不知,笑呵呵问道:“有这么一回事吗?”

裴述连忙起身,说道:“公主仁德,于小儿有救命之恩,老臣愿意结草衔环来报,只是公主清誉,不容损毁,还请太子殿下慎言。”

太子笑了一下,面色却有些冷,“九妹,人家不承你的情。”

阿满连忙说道:“若不是因为我,裴司直也不会被误抓,更不会无端吃了许多苦头,险些丢了性命,我做的都是应该做的。”

众人多少都瞧明白了裴相公的意思,又瞧着圣人不辨喜怒的样子,一时都唯唯诺诺的低着头,生怕被点中发言的模样。

太子却似无知无觉,惊讶道:“如此说来,倒像是裴司直倾心于九妹了,否则怎么发生危险时不往别处去专往九妹跟前去呢。”

任是谁都能看出来,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管这事,只是不知是为了替灵仙公主抱不平,还是刻意为难裴家。

圣人也来了几分兴趣,问道:“裴爱卿也陪着你们赏花灯了吗?”

太子:“正是没见到裴司直才觉奇怪,千钧一发的时候司直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还将九妹藏进小巷的?莫非——一早就藏在人群中暗暗随行?”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裴玄之身上。

裴玄之说道:“臣于夜市中偶然瞧见两位殿下同行,正要上前时,变故就发生了,人群来回拥挤,公主离臣更近一些,事急从势,臣只来得及救下公主就被迷烟迷倒,没能及时护卫太子殿下,请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冷冷一笑,他的话本为追问裴玄之与公主的感情。却被裴玄之三言两语说成自己记恨他只救公主而不救自己。从前在道山学馆时怎么没发现他如此巧言善辩呢。

皇后含笑道:“不论怎么说,终归是裴司直和灵仙有些缘分。”

贵妃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公主与裴玄之更似有意避嫌,没想到最热络的人反倒是皇后和太子。

圣人笑道:“贵妃,你觉得呢?”

戚贵妃道:“九娘的驸马自然要慢慢挑选,臣妾盼着她多陪我几年呢。”

圣人哈哈一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太子也不再多说什么,笑吟吟地饮了盏茶,皇后借口头痛先回了宫。

阿满坐在圣人和贵妃身旁言笑晏晏,叫人看不出笑意之下是否有勉强与不快。

过了片刻,圣人与贵妃相携离开,及笄宴也到尾声,他眼睁睁看着阿满遥遥起身,脊背挺直头颅高昂地离开。

霍长珩立刻跟了上去,随行护卫。戚怀玉远远瞥来一眼,也理直气壮地追上去。

不知他凑过去说了什么,终于博得佳人一笑,阿满侧过头轻轻矜下鼻子,精巧的明月珰晃动着细碎的光。

手中的青玉温温凉凉,到底是被收进袍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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