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砂锅中的药液已然熬煮成浓黑粘稠的模样，一股苦涩的气味扑鼻而来。
“待到放凉后制粒压片，便算是大功告成，只可惜如今不在谷内，少了试药的流程，也不知效果如何。”
丹川殊擦了擦额角被药汽熏蒸出的汗水，颇感可惜。
雪昙听他的话，心中一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口：“听丹公子所述，莫不是江湖传闻中的药人？”
脱离了医者本职，丹川殊脾气变得活泼起来，也不再绷着一张俊俏玉面。
他好笑地敲了一下雪昙的脑袋，“胡想些什么呢？我药谷可是正经的悬壶济世之处，怎会像那帮腌臜□□，尽干些有违人道的事情。”
“是我想岔了，丹公子还请见谅，不要生气好不好？”摸了摸被敲打的头顶，雪昙不好意思地红捻着指尖。
然而，丹川殊却抱着胳膊，整一个怒气满满的姿态，“我怎么能不生气！我将你当兄弟，你却对我这般生疏，不过嘛……”
语调绵长，吊人胃口。
雪昙耳尖颤颤，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过什么？
故弄玄虚过后，瞧他期待的样子，丹川殊施施然开口：“倘若有人此刻唤我声阿殊，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刚刚那茬。”
屋堂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燃烧火焰的簌簌声。
怔愣了一瞬间，雪昙回过味来红唇微张，顺从乖巧地喊了一句：“阿殊。”
这也太乖了吧……
丹川殊被他一声“阿殊”漾了心神，不知觉间伸出双手，做鬼脸似的扯了扯那张清纯不失姝丽的脸颊肉肉，软乎乎的。
感受到脸蛋被蹂.躏拉扯，雪昙顿时皱起鼻子，眼神带着不满。
“原谅你了。”丹川殊松开手，撵起的指尖上柔软的触感仍然未散去。
他收拾起乱糟糟的草药粉末，以及各类器具，边收拾边问：“小昙儿今日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听他问起，雪昙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道：“星迩服用的汤剂味道苦了些，不知阿殊可否换些清淡些的，省了他受苦。”
裴星迩？那小子成日里尽不干人事，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丹川殊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让那小子吃点苦头，也就仗着多年交情，若是换了旁人少说瘫痪个几日。
“诶呦！我心口的气血又开始作怪了，不行我得缓缓。”丹川殊假意晃了两下身体，掐了几个穴位后脸色瞬间变白。
雪昙连忙扶他，“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点了点头，丹川殊靠在青年身上，气若游丝：“星迩今晚的汤剂我早早调配好，让侍女已经拿去煎熬了，怕是还要再苦他一次了。”
“可小昙儿特意来找我，罢了，不休息了，我现在起身去调配新药方。”
见丹川殊一边说，一边唇角溢出鲜血，还要争执着起身，雪昙赶忙劝他：“别！别逞强了，既然药已经在熬了，那就不劳烦阿殊，明日我自己改了药方，你赶快躺下，我给你施针缓解。”
掩藏起眸中计谋得逞的狡黠，丹川殊虚弱道：“小昙儿的请求，怎么能算劳烦，可惜了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唔！”
装着装着，他心口竟真生出了恶心感，喉间血腥味翻涌。
“好了好了，先别说话，我给你把个脉。”雪昙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腕上，慢慢的眉头愈发紧蹙。
按理说，丹川殊天生心脉亏空，本该活不过二十，可偏生他体中一直有一股奇特的能量吊着，导致依靠时常吐血保持那条受损心脉的稳定。
因为这无形的能量，就算是丹川殊的师傅，药谷老谷主也摸不清头绪，见他无碍，只是时常备些补气血的丹药给他。
“统统，这又是天道维持主角生命的力量吗？”雪昙一边除去丹川殊胸膛处的衣物，一边问系统，他记得当时谢元柳的灵魂也有些奇怪。
神识接触之下，雪昙发觉到他们的灵魂未免太过强大了。
这是神明自身的能量碎片。
系统尽量不用支支吾吾的语气，迟疑了片刻肯定他的想法，将一切推给了天道：“没错，若是主角出了闪失，世界便会直接毁灭，天道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加了道保障。”
正在打盹的天道：……
“原来如此……”扫在眼睑的睫毛落出一片阴影，雪昙喃喃自语。
“什么？”丹川殊没听清他的话，问道。
下意识说出声，雪昙回过神故作轻松地摇头：“没什么，我要施针了，阿殊放轻松些。”
丹川殊不自然的咳嗽出声，眼前的青年好看的不行，柔软温暖的指尖抵在他的心脏跳动处，怎么能让他不紧张。
尽量让自己放松，丹川殊看着雪昙专注沉着的神情，不自觉轻了呼吸，他向来欣赏医术高超的同行，更何况眼前人太过温柔体贴，与他梦中想象的伴侣完美重合。
灵魂在颤抖，丹川殊控制不住地心动，可理智告诉他，然后那是好友的婚约伴侣，心中那条道德的底线开始隐隐摇摆。
…………
“丹兄！丹兄！那群杀手嘴太硬了，师兄让我找你来拿吐真丸。”
谢元柏素来咋呼，见丹川殊房门紧闭，不敲直接推门而入，嘴里还在丹兄丹兄不停叫着。
“丹兄丹兄！丹兄丹兄！你在吗！！不说话我可就我进来啦！咦……咦！！”
他口中的丹兄正衣衫不整，身上还伏着一人，背影清瘦好生熟悉，除了他的恩人再无旁人。
谢元柏口中的调调打了一个转儿，他好像又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场面，转头就要走。
“丹兄你既不在，我就先走一步了。”
自欺欺人。
“站住！”丹川殊指尖一弹，一粒丹药飞出打在门上。
“啪”一声，堵住了谢元柏的退路。
他哭丧着脸，转过身嘤嘤开口：“哇呜呜！我就是来拿个吐真丸，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
谢元柏沮丧极了，害怕丹川殊借此威逼他试新药，之前得罪了他，每每都要吃好几个苦不拉几的药丸才能被放过。
雪昙静心扎入最后一针，才无奈回头：“元柏你看清楚，我这是在给阿殊施针治疗。”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元柏不相信，凭着丹川殊的医术，哪里需要旁人帮他治病，接着又后知后觉，恩人好像也医术卓绝。
疑惑解开，他蹦跳着走近，神色开朗：“恩人早说嘛，吓我一跳，若是真的与丹兄有牵扯，我还想着怎么隐瞒裴兄和师兄他们呢。”
“你还想隐瞒？”丹川殊表情讶异，“太不够义气了吧！”
谢元柏不解道：“恩人与裴兄有婚约，这件事传出去对恩人不利，当然要帮忙保密啦，这才是义气。”
他难道就没想过裴星迩头顶有些绿？
丹川殊不懂他的脑回路，突然开始怜惜起裴星迩了。
不过他本人毕竟与雪昙清清白白，所以并不感到心虚。
雪昙见谢元柏赤忱纯真的模样，笑出声：“虽然是个乌龙，但还是很感激元柏能想到维护我。”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
谢元柏知道裴兄是至交好友，是很重要的人，当然师兄也很重要，可潜意识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要保护好雪昙。
不惜一切，不图回报。
“丹兄，既然误会解开，你能拿吐真丸给我吗？师兄那里急用。”
“行吧，就放在那边第三层第六个格子……等等，要报酬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今晚来找我，有好东西给你。”
“呜呜……好吧。”
果然还是难逃一劫么。
………………
乒铃乓啷的摔东西声响。
“之前不是说过汤药太苦了吗？为何现在还是这般？！”裴星迩攥紧掌心，手背的青筋跳动，看也不看地上破碎的一片。
侍女跪在地上，“少楼主息怒。”
揉了揉眉心，裴星迩抬手示意她起身，“起来吧，不是怪你的意思，今日的汤药是谁熬的？”
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委屈，他不用查也知晓定不是雪昙。
果然，侍女回答：“是后厨的思雨，少楼主可需施以惩罚？”
“罢了，为难一个小丫头算什么，叫后厨再盛一碗上来吧。”
“属下明白。”
动作幅度过大，伤口处隐隐撕裂开来，裴星迩有些恼怒于青年的失约，明明答应了他为他熬药，如今却不见人影。
痛意通过神经传入大脑，可裴星迩只感觉心脏更难受，是在报复自己对他的轻慢么……
唤出外面隐匿的暗卫，裴星迩问道：“他今日去了哪里？”
“回少主的话，去找了丹神医。”
丹川殊？在他看来，这二人之间并无关联。
突兀地。
曾经护卫的话语，重手的医治，汤药的苦涩，还有那丝丝无故的敌意……
一根无形的丝线将这一切串联起来，裴星迩神色阴沉，眯眼呢喃：“原来是这样吗……”
看来不仅是顾清玄，丹川殊也对他的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宝贝，好像有太多天觊觎了。
“明日小昙若是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愿见客……”
裴星迩生气丹川殊的同时，也气雪昙太过夺目耀眼，引得多年友人心生爱慕。
握紧的手又放开，裴星迩沉默了一会，“算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你先退下。”
“是。”
这一夜，藏星楼的地牢凄厉的叫声不断，丹川殊的小院子里同样也有人叫苦不迭。
扶风没有回来，不知道哪里去了，雪昙盘腿呼吸吐纳，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
收起剑鞘，坐回了桌案边，一直呆到月亮被乌云半遮半掩，眼皮子上下起舞，才阖上窗户径自去休息了。
他念着的人此刻正被一位衣着奇异的年轻姑娘纠缠住，拦着不让离开。
挽着佛珠的腕骨停顿，平静如水的眼眸真切地闪过杀气。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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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婚约在身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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