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不痛不痒的“明早再见”让人细思极恐。
诡异的低语后，布单下的鬼物骤然消失，只剩下轻薄的白布坠落在地上。
导游神情幽冷地看了眼空荡荡的白布，又将视线转向青年精致的侧脸，凝声催促道：“快去集合。”
青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话地返回其他玩家身边。
众人一起离开月老庙，朝着北面走了不多时，就到了一个大型的绿色建筑物之前。
树篱聚成的围墙，藤蔓结起的屋顶，茂盛的缠枝牡丹攀爬各处，粉白色艳丽的花朵点缀其间，看起来像是座植物搭建而成的建筑。
旅行手册又开启了新的页面，显示出了当前景点名称：两生花/径。
【两生花/径为本镇最美景观之一，占地约8万平方米。】
【全场道路均由三米高的树篱围聚而成，繁花遍布其间，香气怡人。】
【入口处又分为东径和西径两条主道，每条花路分支数百条，构造出了纷繁错杂的迷宫世界。】
【若能与恋人各行一路，最终在两生树下相遇，许下真挚的爱情誓言，有情人必成眷属。】
【因西侧花/径年久失修，正在维护中，目前仅开放东侧花/径。】
【迷宫出口直通杨家大宅院改建而成的民宿区，亦有不少镇民常居。】
【本景区拍照点一个：两生树。】
【拍照符合度80%以上即视为该景点游览完成。】
文字下老旧的黑白照片中是种植在花坛里的一棵树，像是已经枯死了般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杈，却在每根枝杈的顶端开着两朵花，背靠在一起，紧紧相依，如柔软丝绒一样张开的花瓣向外绽放。
由于是单向打光，两朵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花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光影效果，一明一暗，一黑一白。
树干上干枯外凸的树皮浮现出数条不规则的纹路，深浅各异，乍看上去宛若嵌着一张张丑陋变形的脸孔。
花坛深色的蓬松泥土上倒映出模糊的树影，被风吹得有些扭曲，顶端树枝向外分开，像是高举着双手，想要破土而出的人形。
在玩家们进入大厅的时候，小镇的广播也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本景区需两人一组进行参观。】
【请各位游客选择自己心仪的对象，和对方牵手。】
【一旦牵手成功，不可再变更，请立刻前往排队区耐心等候。】
游戏开局有100名游客，被导游退团了2个，又被赵君苍20刀宰了20个，还剩下78人，正好可以配成39组。
言少清并不急着找人组队，正垂着眸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却见徐建升迫不及待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很快走到他身前，像是很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麦色的脸颊又开始可疑地泛红，嘴角笑得有些局促，看起来憨憨傻傻的样子。
明明是个身强体壮高近两米的大男人，此刻扭扭捏捏得更像个陷入初恋的小姑娘。
徐建升紧张不已地搓了搓掌心，朝着言少清的方向抬起手，略显羞赧地出声提议道：“我和你一组吧？”
对面的青年似乎也乐意和他组队，手臂微微向上抬起了些，然而才抬到一半，却有另一只手从旁边横空插了进来。
“啪！”
在满心期待的徐建升反应过来之前，就被身侧另一个人紧紧握上了手掌。
【恭喜游客徐建升和游客季太平牵手成功，请立刻前往排队区进行等候。】
“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惊慌的道歉声和悠扬的广播音同时响起。
徐建升惊愕地侧目看去，竟又是之前撞他的那名新人玩家。
那人弯腰低头，一脸惶恐，清秀的面庞满是泪痕，显然此举并非本意。
一个令人咬牙切齿的名字立刻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转目看去，最先落入眼帘的是远处四个倒地的死人，皆被人一刀割喉。
那四人本是头铁想赌命和美人牵个手的勇士，如今却做了黄泉路上的枉死鬼。
赵君苍踩着地上的血，步履悠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眉眼轻挑，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徐建升的眼神带着些许讥讽和冷笑。
“你已经找到了心仪的对象，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果然又是你，卑鄙！”
徐建升深知赵君苍的险恶用心，气得浑身发抖。
手中握空了的言少清像是还在状况外，怔怔收回了已经抬起些许的手臂，有些愕然地望向意外出现的赵君苍，一时间哑口无言。
剩余的其他玩家似乎是受到了谁的威胁，很快满面愁容地两两组成了对。
在一连串毫不停歇的恭喜声中，原本人群拥挤的前厅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周围光线很暗，只有树篱墙壁上几盏幽绿的挂灯，屋顶纵横交错的红褐色树藤在夜色中宛若一张紧缝密织的大网，缓缓收束起来。
徐建升不忍心见单纯的NPC就此羊入虎口，但在系统提示音的多次催促下，也只能咬牙切齿，心有不甘地去了排队区。
还没有牵手成功而滞留在前厅的游客只剩下两人。
赵君苍看着眼前除他之外仅存的青年，眉梢抑制不住向上抬起，像是在自己的庄园里闲庭信步一般，踏着轻缓又力道十足的步伐，走到了对方正前面，修长的身影笼罩在青年略显纤弱的身上，已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现在，你只能选择我了。”
言少清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下空荡的四周，微微侧头，不以为然地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瞳，轻声道：“但是，你也只能选择我了不是吗？”
他确实只剩下唯一的选择，但赵君苍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对方有什么可值得骄傲。
更何况，他本来也打算半路送的，从一开始就没想和徐建升组队。
刚才之所以假装抬手，是因为注意到了赵君苍和那名新人玩家的异常举止，挺想看看对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赵君苍故意设计徐建升，要挟其他玩家，精心制造了现在的状况。
不是言少清被逼到了绝境，反而是对方的死活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
但赵君苍这种经历了数十场游戏的老玩家，不会如此简单就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变数极高的炮灰NPC手里，肯定还留着什么后手。
“你错了。”
赵君苍全然意料之中地笑了笑，从系统背包里取出道具替身纸人，投放在旁边不远处，手臂高抬，朝之指去，意味深长地道：“你再仔细看看，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赵君苍早谋划好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对方平等选择的权力。
要想占据主导权，一箭击破红心，必须将自己放在绝对有利的位置上。
替身纸人虽然在玩家看来就是个普通的纸人，但在游戏副本中的NPC看来，却是实实在在的人，足以以假乱真。
那纸人被赵君苍点到，像是受宠若惊般，立马飞扑到了对方身前，撒娇讨好地用脸颊轻轻磨蹭着赵君苍的胸膛，喉咙里溢出了蜜糖一般甜腻的声响，“赵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言少清并非普通的NPC，一眼就看出了那鬼东西是个奇丑无比的纸人。
纸人苍白粗糙的面庞在赵君苍胸前反复摩擦，发出嘈杂刺耳的“沙沙”声响，颧骨上甚至诡异地浮现出了两坨红晕。
言少清因为赵君苍的恶趣味胃里一阵抽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收不住了。
好尬，好想吐……
忍住，忍住！
青年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攥紧，原本红润的脸色开始隐隐泛白，似乎在强压之下，终于多了点紧迫感，喉结动了动，稍显不安地低声问道，“所以，你到底是选他，还是选我？”
“宝贝，现在要选择的不是我，而是你。”
自觉胜券在握的赵君苍彻底撕下伪装，瞳孔中满盛的**和炽热暴露无遗，高挑的语气更是轻浮浪荡了不少。
他疼爱怜惜似的轻柔抚摸着纸人光洁的脊背，细长的眼角微勾，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好好想想，到底是就此退团结束旅程，还是表示些诚意，证明自己能比他做得更好。”
赵君苍视线微移，目光深沉地看向言少清挂在腰间的晴天娃娃。
炮灰NPC没有道具，没有技能，在系统预置的人设下有趋向作死的本能，又是磁力满点的鬼怪吸引器，没有他这种强者的庇佑，被恶鬼们挫骨扬灰只是早晚问题。
他本可以用简单粗暴的物理方式直接强迫对方，却选择了身体与劳动力的等价交换，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大发善心了。
“距离入场截止时间还剩30秒，剩下的游客注意抓紧时间。”
导游毫无波澜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空旷幽暗的大厅中，仿佛催命的音符。
或许是因为倒计时将尽，沉闷的脚步声也跟着话语一并响了起来，从远处朝着仅剩的两名落单游客渐渐逼近。
“时间快到了。”赵君苍双眼微眯，嘴角笑意更浓，敞开的右手微不可查向前抬起了些，只等着对方主动握上来，“你需要快点做出选择。”
说完，又低头看了眼身前黏腻的纸人，语气故意压低了些，“否则，我就要选他了。”
本以为这样会给对方施加更多的压力，没想到面前的青年却像是突然间如释重负，轻吐一口气，忽地笑了出来。
“老实说刚才的状况挺让人苦恼的。”言少清好似有点难为情般笑了笑，面上露出些腼腆的神色，“其实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又觉得扔下你一个人不太好。既然你已寻得良配，我也可以放心地去追求真爱了。”
言少清掐好了时间，迅速地侧过身，导游也在此时恰好走到两人跟前。
“帅哥，牵个手吧。”
青年微微勾起唇角，脸上露出暖阳般的微笑，连琥珀色的清亮的瞳孔都泛起了微光。
不等对方回应，白皙如玉的手指已然伸出，直接握上了导游垂下的左手。
掌心上的触感又冷又硬，毫无温度，根本就不像是握到了活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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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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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阴缘小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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