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池溪倚靠在阳台上,微卷的短发拂过他的耳畔,墨黑的瞳孔中有几分困倦,他通常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睡觉,可是,一次都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再生气,也只会弹一下他的脑壳,而他会捂着额头的那一点,在夜里翻来覆去,整个房间都是他飞快的心跳。
曾经,他为这样的“特权”沾沾自喜。
“圆圆?有事吗?”
他的声音飘在夜色里,不经意也撩人。殷封远曾经喜欢他这么叫他,后来又不喜欢了,因为,那太像个孩子,而他已经不想再做孩子。
妈妈最后一次送他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叫他的。
他慢慢走到窗台下,看到池溪冲他伸来了一只手,那么好看的一只手,扣动扳机的时候,也尤其漂亮。
他记得,他第一次可以稳稳十环的时候,故意不经意地暗示池溪来看。可他站在旁边看他,明明他已经练得很好了,却一下子手忙脚乱,连扳机都忘了怎么扣,被他取笑了一通,扶住他的手,调整他的姿势,可他始终都握不好。
听到他笑,他就觉得好像有点眩晕,就像是空气里也有迷醉人的烈酒,让他醉倒,握不住手里的枪。
他不是故意要爱自己的爸爸,只是在他还不知道爱是爱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他。
这只手,亲手把他的爸爸推下了飞行器。
他第一次没有握住他的手,自己随手一撑,翻身上了阳台,动作利落漂亮,落地的时候,几乎无声。
他已经比他高了,可以微微低着头看他。他的养父,他的爱人,他的……仇人。
他低着头,身体里仿佛有着某种蓄势待发的东西,黑暗中流动着丝丝缕缕的紧绷与压抑。
池溪好像没有察觉一样,直接走近了他,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喝酒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要“复仇”的人,殷封远却骤然身体紧绷,如临大敌。可池溪却只是把手放在他的额头,然后皱了皱眉,“喝了酒不要吹风,会生病的。”
他在关心他,就像他曾经关心过他的千百次一样。而这份让他又喜欢又别扭的关心,在这个夜晚,竟然变得像一把刀,让他感到抽痛。
他抓住他抚摸他额头的手,对一个害死他爸爸的仇人,他多用力都不过分,最好要用力直接到捏碎他的腕骨。可他的手那么细瘦,脆弱到几乎一握就会断,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有吃啊,但是……”殷封远不自觉提起了心,听池溪接下来说,“吃不胖。”
又被耍了,殷封远才意识到,原来他竟然把那句关心说出了口。
太习惯爱他,太习惯把他放在远远高于自己的位置,太习惯注意他的每一个呼吸,他已经注视着他好多年,却还是永远也无法招架他投向他的任何一个眼神。
而现在,他正看着他,黑眸流墨,近在咫尺。
池溪还想着小崽崽下一刻会不会就掏出一把枪来,可没想到,他没有掏出枪,却忽然抱住了他。
带着酒气的呼吸在耳畔颤抖,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着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他的整个身体好像都在颤抖,是一种正遭受着折磨的颤抖。他说,“我们私奔吧。”
抛弃名字、抛弃财富、抛弃地位,抛弃所有,只要他不再是池溪,他也不再是殷封远,那么,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自欺欺人,他对不起死去的父亲,这是他的仇人。可是,如果他可以答应……
脖子上不匹配的项圈扣到最紧,勒得他快要窒息,就像在时时刻刻提醒谴责着他,就像是他自己也在凌虐着这样不堪一击的自己,即使知道了所有真相,也不肯离开他哪怕一寸。
酒精麻痹了他的思维,让他有借口,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清醒,甚至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希望他会同意。
可他知道,如果他同意了,他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带着他逃走,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然后……
然后是什么?他没有想到,他也不必再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池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当然不行,我要结婚了。”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拒绝了他,并且再次告诉他,他要和另一个人结婚了。
他被轻轻地推开,池溪好像没有把他的话当真,还笑着说,“看来真的喝了不少酒。”
也许他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如果是没有看到那个视频的殷封远,如果是还生怕因为自己的感情而被推远的殷封远,他也许会真的转身,假装自己真的只是醉了。
而他也真的已经在自己反应过来前,让他推开了自己,背对着他往里走。
但今天,那些压抑的所有复杂感情一下子喷薄出来,他手一伸就重新把池溪拉了回来。
夜色里,殷封远的眉宇间像凝聚着比黑夜更黑的东西,在池溪重新落到他怀里的时候,他俯下身,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吻得凶狠又血腥,好像恨不得把他整个嚼烂了咬碎了吞下肚子里,好像想把自己也撕碎了扯烂了喂给他,他第一次在池溪面前表现出这样毫无保留的暴力,好像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在这个吻里。
恨里夹杂着爱,爱里又掺杂着恨,他分不清是哪种更多,可他却还是为这个吻而沉沦,希望他也能像他一样沉迷。
他以为,也许池溪会狠狠推开他,也许会扇他一巴掌,也许会狠狠怒斥他。可出乎意料,池溪却什么也没做。
他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没有回应。
他痛苦、挣扎、迷醉,而他自始至终,却都平淡得像一个旁观者。即使他此刻那么恨他,却还是在亲吻他的时候忍不住心尖颤抖,而他,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交缠的唇瓣仍然灼热,可他的心像是沉寂进了很深很深的海底,无尽的海水冷的刺骨,四面八方压抑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没有一刻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是真的不爱他。所以,就连他的吻,也激不起他半点的波澜。
直到他离开他,池溪才淡淡地问,“够了吗?”
黑暗中,他蹲在他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池溪已经被推到了床边坐下。
殷封远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在月光穿过纱帘前,藏起了眼里的水光。
哭了,但没完全哭——因为还没到完全哭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爸爸和他的两个好大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