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杨月英的心情如何,刘家人火速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准备退房回乡下。
杨月英自从嫁进来后,刘文没给过她一个铜板。她虽然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儿,但她压根碰不着银子。刘家本就是卖菜的,平时不需要买菜,也就是隔几天买点肉。买肉这活儿都是婆婆刘母亲自去,也许是生怕杨月英会因此昩下几个铜板吧。
杨月英身上的私房钱只剩下几十个铜板,至于刘文,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兜里空空。
杨月英心里很慌,女子没点私房钱傍身,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至于娘家,也不必指望了。杨家日子过得本就不宽裕,以前杨月英没被休之前,她拿着何田赚来的银子隔三岔五就买东西回娘家,还能获得娘家人的几张笑脸。
现在?别说问娘家要银子了,能让她进门都是看在杨父杨母还在世的份上。一旦爹娘过世,以大嫂仇恨她的态度,多半不会让她进门。
杨月英苦着一张脸想了许久,决定去找女儿。
何田对她没感情,不会给她银子,但是青青不一样,青青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现在何田身边只有青青一个孩子,他赚那么多银子,想必给青青的零花钱不会少。
哪个孩子不想娘呢?只要她多哄青青几句,青青肯定会乖乖地把零花钱全部掏出来,说不定还愿意从店里偷几块银子出来呢!
杨月英买了一串糖葫芦,在何家那条街上徘徊许久,终于等到了青青出门。
“青青,你想不想我?我好想你啊。”杨月英急忙迎上去,“跟你分开的这些天,我每天都在想你,尤其是夜里,想你想得都睡不着。你爹那人粗心,平时又要忙着做生意,哪能照顾好你呢?你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挨饿受冻?我听说你祖母搬过来了,她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她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杨月英确实想女儿,不过这份思念最多只有两分。在她动情的诉说下,瞬间就变成了十分。
九岁的青青虽然明白事理,知道是娘做错了事才会被休,但她夜里确实想念娘和弟弟,担心他们在刘家过得好不好。
只是她一个小孩子不好找到刘家门上去,因此一直等着亲娘过来看望自己。
“娘,我也想你。”青青回应道,“弟弟呢?他长高了吗?”
说到这个,杨月英顿时就想哭了,她眼里含着泪,哽咽道:“你弟弟别说长高,甚至还瘦了许多!我进了刘家才知道,日子还能苦成这样。你叔叔他……平时手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银子全都捏在公婆手里,平时家里就吃卖剩下的烂菜叶子,偶尔买一回肉,也被大房那两个孩子给抢光了,你弟弟连口肉汤都喝不着。”
“你看看我的手。”杨月英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抱怨道,“我的手都糙成这样了!家里的活儿全落在我一个人头上,也没个人帮一把。”
越说越心酸,杨月英眼泪流下来,赶紧用手背给抹了。
青青听得心里也不好受,安慰道:“娘,你不要这么辛苦,有些小事可以让弟弟去做……”
“你弟弟是男孩子,怎么能叫他干活?”杨月英直接打断她的话,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冲了,赶忙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娘特意给你买的,可好吃了。”
青青接过来,心情复杂。
以前弟弟每天都能吃一串糖葫芦,而她呢,要隔上好几天才能从弟弟那里分得一颗,没想到现在她可以从娘手里独享一整串了。
“赶紧吃呀。”杨月英催促道。
青青咬了一颗下来,酸酸甜甜的。她现在已经不怎么稀罕糖葫芦了,因为不仅爹会经常给她买,而且她自己也有零花钱,想吃的时候就自己去买。
杨月英见女儿低着头吃糖葫芦,趁机说道:“青青,娘现在日子难熬,手里没有银子。你爹太狠心了,就算我做错了事,可我到底还是生下了你。哪怕看在你的份上,他都不该对我那么绝情。当初,他一文钱都没给就把我赶了出去,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娘家容不下我,只能去刘家。”
“现在刘家要回乡下去过日子,以后我就要种地了。我哪里会干农活?手里又没银子,去了乡下吃什么喝什么?”
“不对,你走的时候手里是有银子的。”青青抬起头,一脸认真,“爹跟我说了,他只拿走了家里的存银,你身上的那些他可没拿。就算你后来养病花了一些,现在应该还有剩的。”
青青每天除了认字学算术,其他时间都呆在店里看她爹如何做生意。在何田的耳濡目染之下,青青现在精明了很多,尤其是算账这方面。
杨月英:“……”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酸溜溜道:“你爹现在生意红火,每天大把大把赚银子。他身边又只有你一个,肯定会给你很多零花钱。你弟弟命苦,好些天没闻过肉味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弟弟,你手里有多少?全都交给我。”
青青没吭声。
如果让她请弟弟吃东西,她是乐意的。可要是让她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出来,她不乐意。
何田虽然不扣门,但他也不会乱来,生怕养成女儿大手大脚花钱的坏毛病。他还时常教育青青如何处理自己的零花钱,该花的就花,该存的就存。现在青青已经体会到了存钱的乐趣,让她一股脑儿全给别人,她心疼。
而且,她娘把日子过成这样,又不是她造成的,这一切不都是娘自己的选择么?
“娘,你把这个拿回去给弟弟吃吧。”
一串糖葫芦上面共有五颗酸甜的山楂,青青只吃了最上头的那一颗,还剩下四颗都是干净的。
“我现在还小,全靠我爹养着呢,哪有银子给你。”
青青把糖葫芦塞到杨月英手里,转身就走。
杨月英愣愣地接过糖葫芦,赶紧一把拉住她,说道:“你的零花钱必定被你花光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应该存起来,交给你弟弟。既然你身上没有,你爹的铺子里肯定有。他不会防着你的,你去偷一点出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以前你偷人,现在又叫我去偷银子,我才不要听你的!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见到你!”
青青猛地扯出自己的袖子,飞快地跑走了。
“你这个死丫头!”杨月英万万没想到会从女儿嘴里听到这么难听的话,想打她几下,可惜青青已经跑得没影子了,她只好眼泪汪汪地回家去。
青青一口气跑到铺子里,跟何田说了这件事。
何田夸她做得好,笑道:“你还小,不必管她。你要看好自己的东西,她就是个无底洞,无论你给多少都填不满的。”
不枉何田这几月一直教青青如何接人待物,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
青青认真地记在心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月英随着刘家人回到村里。村里的老屋好些年没人正经地住过了,平时他们只有过节祭祖时才回来一两天。
回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院子,房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屋顶也漏了几处,地上的灰尘快有半指厚了。
刘家三个男人忙着修补房子,就连刘文也没躲过去。因为刘父说了,等屋子收拾好,头一件事就是分家。老二如果现在不出力,到时就把破房子分给他。
杨月英头上搭了一块布,跟着婆婆和大嫂一起打扫,灰尘扬到半空中,呛得人难受极了。
杨月英眯着眼捂住鼻子,另外一只手在眼前拼命扇,似乎想把所有的灰尘都扇得离她远远的。
刘大嫂很看不上她这副样子,嘲讽道:“嫌脏就别住,有本事去住新房子。”
话落,她手上用力猛扫了几下,扬起的尘土更多了,还几乎全冲着杨月英而去。
“嫂子,你看着点!”杨月英气得不行。
“扫个院子你就这么多事,过几天还要下地呢,还不赶紧干活?”刘母开口训斥道,训斥的对象是杨月英。
刘大嫂得意一笑,杨月英憋了一肚子火却不敢发出来。
刘母跟她的前婆婆可不同,刘母明摆着就是偏心,她就是更喜欢大儿子一家。刘母虽然有时也会心疼老二,但想让她心疼二儿媳,那是在做梦呢!
花了两天时间,刘家的老房子终于收拾好了,然后由刘父做主,给两个儿子分了家。
因为老人要跟着老大过,所以刘武分到的东西多一些。杨月英觉得这么分不公平,凭啥二房的地比大房少?
她想吵,想争,可是刘文不配合。
刘文本来就是个懒汉,也不会做地里的活儿。对他来说,分到的田地越多就意味着农活越多,他才不干呢。再者说,大哥是长子,多分些家产也是应该的。
因为刘文不支持,杨月英想闹也闹不起来,整个刘家就没人搭理她。
分家后,刘大嫂只觉得天更蓝了,水更青了。她和丈夫一起,把自家的几亩地安排得明明白白,再加上又有刘父刘母的帮忙,几亩菜地洒下种子,很快就发了芽,长势极好。
大房的菜地绿油油的,二房的田地还是光秃秃的,杨月英不由地急了。
她没干过农活,原本是指望刘文的,哪想到刘文不仅不会种地,甚至连跟着大房学一下都不肯,整天睡醒了就跑出去,只有到了饭点才回家。
杨月英气得直哭:“再过一两个月,大嫂他们就可以去卖菜了,我们家连种子都没洒呢。到时我们吃啥?用啥?”
“你问我,我问谁?”刘文满脸不耐烦,“你整日在家也没个正经事,你怎么不跟着大嫂学一学?”
“我去学?你为什么不去?”
“我忙着呢,没空!”
“你天天在忙些什么?往家里赚了多少银子了?”
“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女人少问。”刘文不想吵架,连饭都不吃了,起身又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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