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都知道镇北侯的妻子偷了男人,还怀上野种,并且想把这个野种摁在镇北侯身上。现在镇北侯被打击到了,整个人性情大变,日日流连花楼。
霜花楼雅间中,焦夜怀和一全身包裹的严实的男子相对而坐。
焦夜怀亲自为对面之人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左丞相何必小心至此?我都把地点约在花楼,还是晚间,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怀疑你来找我。”
左怀玉并没有拿下帽子围巾等物,不过倒是接过热茶喝了口,“说来侯爷不是因为夫人之事日日流连花楼醉生梦死嘛?”
焦夜怀笑,“流连花楼是真,醉生梦死亦是真。只不过我不是为了罗锦娘,而是为了左丞相你。”
左怀玉没是说话,反而直直盯着焦夜怀,怎么说都是当丞相的人,双目锐利如出鞘宝剑,一般人被这双凛厉的眼睛注视着,早就两股战战。
焦夜怀一个修真界飞升修士哪怕这个,从来都是他给别人威压,也就回望回去。
最后还是左怀玉败下阵来,他轻声道:“侯爷好本事,都说武人不擅谋略,侯爷却是三十六计,一计又一计。”
“哦,这倒不知侯爷何出此言了。”焦夜怀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气质温润,君子灼灼。
看着就同这京城中长大的世家公子无二。谁又想到这就是镇守边关的杀神镇北侯,一柄宝剑杀敌将无数,宝剑下的累累白骨或可堆座山。
本人更是剑染血而唇带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侯爷何必装傻。”左怀玉收敛心神,这样的男人最可怕,即便是他也得拿出全副心神。
“不是装傻。”焦夜怀笑,“而是最近在下用计太多,实在不知道左丞相说的是哪件?”
左怀玉一噎,口中茶差点没喷出去。
“是小女之事。”左怀玉道:“侯爷好算计,这边救了小女,赚了我一个人情。回头就找人揭发了皇后,偏生我与揭发之人的兄长有半师之恩。如此巧合,我便是巧舌如簧,皇后也不可能相信不是我所为。
就算勉强相信我的话,这根刺也扎下了,不管皖皖嫁不嫁二皇子,最后皖皖同左家都落不下好。日后二皇子真若继承大统,想到今日之事,心中难免不会有疙瘩,清算我左家。”
左怀玉道:“若不是这计策用在在下身上,在下都想赞一句好计谋。”
“愧不敢当。”焦夜怀轻轻笑道。
“你既然承认了?”左怀玉没想到焦夜怀承认的这么痛快,还以为他得诡辩一通。
焦夜怀道:“我们武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性格都直爽,左丞相问什么说什么。”
左怀玉都快要不认识直爽二字了,焦夜怀回京才多久,对他一个计谋接着一个计谋使出,就让他和皇后本来坚不可摧的合作变得只能稍微一使力就会分崩离析,这样的智谋,说实话真的很可怕。
如果焦夜怀是想对他出手,他可能早就死了。幸而焦夜怀不是想搞死他,只是想和他合作。
这样的对手左怀玉不愿与之为敌,他也压根就敌不过,更何况,左家确实需要一条退路了。
左怀玉道:“侯爷这么轻易就告诉我了,不怕我这个被算计的恼羞成怒。”
“怎会,无论怎样,我都是左小姐的救命恩人。二皇儿那事并不是我算计的,只能说大概天道都在帮助我,一切才会那般巧合。”
左怀玉静静看着焦夜怀,最终似是认命般道:“就算我加入,至多只能说服朝中一半文臣,至于武人那里我是完全说不上话。御林军统领是皇帝的心腹,只要有他在,我们很难成事。”
焦夜怀淡淡笑着,浅浅的涟漪在他眼底荡漾,“有丞相帮我说服部分文臣就好,其他的事情丞相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二人达成协议,左怀玉为了不惹人耳目,悄悄从后门迅速离开。
焦夜怀没有着急离开,叫了歌女舞女弹琴唱曲,他本人就坐在那里喝酒吃菜。颇有几分醉生梦死之意,正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破烂的人扑了进来,扑进来的人瘦骨嶙峋,头发枯黄,由于人低着头,焦夜怀看不清他的脸。
走廊传来一阵喧哗声,“跑,我让你跑,老娘抓到你,绝对要你好看!”
转眼喊话的老鸨子就跑到门口,一把抓起地上人的头发就把人薅起来,“跑,你怎么不跑了。”
地上的人发出很微弱的痛哼声,很弱,很弱。然而就是这微弱的声音吸引了焦夜怀的心神,令他向来处变不惊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手中的酒杯都因为太过震惊而掉在地上,瓷器碎裂,发出啪的一声。
声音不响,却能震慑所有人。
老鸨子抬头看去,对上焦夜怀那双布满寒霜的眼睛,登时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
“侯,侯爷,扰了您的雅兴,奴婢这就把人弄走。”老鸨子说着就要继续薅地上男人的头发,焦夜怀却出声道:“放开他!”
他的声音冷得令室内仿佛都结了冰,几个人全部瑟瑟发抖。
焦夜怀起身,宽袖长摆画出一个锋芒的弧度,随着主人而摆动。
焦夜怀一步一步走近地上的青年,每踏出一步,仿佛都踏过千万年的漫长时光。身边皆是那过往无数的岁月,山间的溪流,林间的蝴蝶,秘境之中的危险,和那日的雷电交加。
焦夜怀一点一点在男人的身前蹲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抬起男人的下颌。
焦夜怀对上男人那双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眼瞳,纯白的眼眸,尽管此刻男人脸上脏兮兮的,头发同样枯黄,但是焦夜怀却从那双眼中看到了过去他万年的时光。
地上的青年本来害怕极了,他于颤抖中抬头,就看见那俊美得仿若天神下凡的男子。
尽管眼前的男子此刻满脸寒霜,吓人得紧,可是却难掩他的俊美。
他身上穿着华服,看着似乎就是普普通通黑衣白衫,可是离近了,特别是他的肌肤被白衫偶尔划过时,他才知道那布料有多么柔软,天边的云彩也不过如此。
忽然间,他就自行惭秽起来,这样的自己与眼前的男人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他的出现就仿佛是污染了男人。
男子羞愧的低下头,却没发现焦夜怀抬着他下颌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焦夜怀永远忘不了雷劫那日的情景,都说不过眨眼之间,可是他眼睛都没眨,飞身过来替他挡天雷的濯青临就那么眼睁睁在他眼前灰飞烟灭,连一具可供他怀念的躯体都没留下。
那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是留下的灼人温度和血腥的味道,焦夜怀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青临。”焦夜怀一把抱住眼前的男子,失态叫道。
焦夜怀知道濯青临替他挡下雷劫,尽管有功德护身,得以保全神魂重入轮回,可到底神魂不完整,不会有投得什么好胎。可是再有心理准备,当在这种地方看见濯青临还是让他不能忍受。
幸好他来得及时,濯青临并没有遭遇那些肮脏。
一旁的老鸨子等人却是大惊失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镇北侯竟然会认识这个人,天啊,那他们岂不是完了。
老鸨子立刻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力气大的不过三两下就把额头给磕破了。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侯爷您认识这位公子,否则就是借奴婢一百个,不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碰这位公子一根汗毛。”
老鸨子狼哭鬼号的求饶声惊醒了焦夜怀,也让冷不丁被抱在怀中的男子反应过来。
男子挣扎道:“侯爷,你认错人了。”
他听到老鸨子他们这么称呼面前的人,就跟着叫道。
“没有,我要找的就是你。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确实还有别的事情要解决。”焦夜怀松开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的双手,而怀中的男子离开那个带着酒意和淡淡清冷幽香的怀抱有一瞬间的落寞,随后嘲讽而笑,他这样低贱的人怎配得上拥有那样高贵身份的男子,果然被放弃了。
就在他还来不得消化这股落寞之情,就听那人对着老鸨子等人责问道:“你们打他?”
“没有,没有。”老鸨子矢口否认,可惜作案工具还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吓得一下就扔掉,但也不敢再否认,惶恐道:“侯爷饶命,请您明察,这不该奴婢的事。
这位公子是被他母亲卖到咱们楚馆中,说是家中过不下去了,换点银子花。奴婢可是花了整整二十两雪花银买下他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这到了这地方,不愿意接客,她动点私刑怎么了?都依着他们,谁愿意接客,她这楚馆还开不开了!
“她说谎!”男子顾不得东想西想,赶紧反驳道。
“我可没有胡说,那,这是他的卖身契。”老鸨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举过头顶。
焦夜怀看也不看,对着濯青临温柔道:“你说怎么回事。”
即将溺死之人遇到浮木,男子怎么可能不抓住,他立刻道:“我家里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在京城之中开着小商铺,尚算富裕,根本没达到卖儿子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我继母趁着我父亲出门行商将我灌了迷药卖到楚馆之中,就是为了除掉我这个嫡长子,好叫他的儿子继承家业。
我一醒来就同他们讲了,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焦夜怀冷冰冰瞅着老鸨子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他是说了,我们哪知道他说的真假,再者来说,我们可是用真假白银买下他的……”焦夜怀的眼神越来越冷,最后冷得像是在看向死人,老鸨子终于吓得不敢说了。
“我记得我大庸朝有一条律法是不得逼良为娼,这条你们总应该记得吧!”焦夜怀冷声道:“郭城,把人都给本侯送到官府,让他们好好查查,这里还有多少人是被逼良为娼!”
郭城虽然不知道他家将军怎么好端端的管起这桩闲事,不过他只管照办就是。
这点小事官府还是很乐意给镇北侯面子,当即就带人查封了霜花楼,里面所有非自愿的姑娘都放还卖身契。
焦夜怀把男子的卖身契还给他,柔声道:“这里已经被查封了,我想至于你家,你暂时可能也不乐意回去,不如先去我府上做客怎么样?”
怕吓到人,焦夜怀赶紧解释道:“你放心只是做客,卖身契已经还给你了,现在你是自由身,谁也不能控制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包括任何时候都可以从我府上离开。”
男子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焦夜怀,最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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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仁善的养子(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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