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故人

其实这棵老树连叶子都没长几片。他还是把落在地上的叶片小心地拾到树根附近,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弟子。

这棵树是他入门前就在的,它开的花就像云霞一般绮丽。

那时,他还有些惶恐和不安。直到某天他撞见师父在训斥师姐,“吵着闹着要种桃树,连基本的打理也不肯……”

他那师姐吐了吐舌头,“您又不是不知道,连六叶青我都能种死,哪还敢养这个。”

他还记得当时他震惊地想,原来这位师姐除了归一诀之外还有一个令他难以企及的东西——六叶青是随处可见的野草,给点灵气就能活,到底对它做什么才能让它死掉。

“咦,师弟,”师姐看见他顿时眼前一亮,“帮师父种桃树这样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他有些苦恼,因为他根本不会种植方面的技能,但是看着师姐亮晶晶的眼睛,他没忍心开口拒绝。

时隔许久,他也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应下这个无理要求的,就连师父慈和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只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追逐师姐的背影。师姐在剑道上天资极高,她很聪明,就连师父的庶务都能滴水不漏的办好。

就算后来多了师弟师妹,师姐在师父心中还是独一份的爱徒。

比如每年峰上桃树盛放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而他不介意为这份礼物的完美做出最大的努力,只要能让她开心。

看她在晚春盛放的桃林下舞剑,剑气把零落的花瓣卷成粉色长虹;看她一边痛惜一边折枝,爱美却手拙,簪花于髻钩乱一头青丝,颐指气使地催他去拿她房里案上的那把玉梳;看她十指纤纤,拂去他肩头的花瓣,嘲笑他的呆愣和傻气。

师父在他之后过了几乎百年才收其他徒弟,导致他的师弟师妹们和他也有些代际上的差异。

就像三师弟,不怎么喜欢练剑倒是爱钻研什么符箓,有点无伤大雅的傲慢,但总体上不太爱惹事。他和大师姐一样有特殊的才能,早早就年少成名,破解了很多阵法上的谜题。

三师弟有时候也很幼稚,管教他一句练剑也要被阴阳怪气自己经常种花。

臭小子,真不想和他一般计较。

四师妹是师父在放逐之地游历的时候捡回来的巫族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很刚硬。有时候看她练剑都会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练死。在知道她还活着以后,总会有一种莫大的压力,仿佛不去加练自己就是剑道之耻。

她也是师父唯一会劝注意休息的弟子。讲述了她练剑的架势,并让三师弟多多学习,三师弟却深吸一口凉气,仿佛四师妹做的事十分触目惊心。

五师弟年纪最小,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性格热情跳脱,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曾以为,这些不过都是稀松平常的往事。却不知道和他微不足道少年时代一起失去的,在某一天已经变成了全部。

余生徒留悼念。

想到这,甘于卮有些沉默地把剩下的枯枝败叶打理干净。

魔火之乱倾覆的秘辛,如果她真的是魔帝后人,或许还是有一听的价值的。祁望舒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她把这个秘辛说完之后,能否成为归一门弟子还是取决于肖崇云。

“愿闻其详。”肖崇云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魔火之乱的终结,归功于一个巫族女人,她在魔帝放松警惕的时候,用巫族之力咒杀了魔帝以及所有在场臣服于魔帝的附庸。”祁望舒袖中的拳头早已紧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用一种与己无关的口吻,把这件事正常地说出来。

“巫族的咒力以情绪为饵,噬日魔帝那样的豪杰也能轻易上钩吗?要咒杀魔帝那样的强者,除非他会傻到心甘情愿自己去死。”肖崇云轻笑一声,曾经他有一位巫族同门,对这些不算陌生。

祁望舒听到这句话倒是有些怔忪,她不知道巫族咒杀一个人需要这样的条件,说到底她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她对自己深刻的憎恶上。

难怪她对那个女人了解不深。

她罕见地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的言辞。她从来都最擅长谈判,靠自己的把握总能迅速扭转颓势。

可是这个时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喉咙里塞了一块烙铁,她几乎承受不住细想之下有些残忍的答案。

肖崇云见她面色晦暗,也不像撒谎的迹象,“你能用什么证明你说的话,你和祁元魁是什么关系?”

祁望舒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笑来,“祁元魁正是家父,那位咒杀家父的巫族女子,是我的生身母亲。”

“她是蚀魂魔将楚铮,若您说的是事实,她应该是家父此生唯一挚爱。”

长久的寂静后,肖崇云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曾经痛恨污蔑师妹污蔑归一门的所谓真相,不愿意原谅所有宣告这个消息的人,百年过去他本来以为自己会释怀,当现在从这位魔帝后人嘴里听到真正的事实,他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是冷静的。

什么通敌魔族,她明明是被放弃的卧底。

怪不得,怪不得自从大师姐被封在死狱之后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这是怕他们知道真相吗?

他不信大师姐不知道真相,她只是为了息事宁人。

因为百口莫辩,所以息事宁人。

“你有没有你母亲的遗物。”

祁望舒看着这位尊者的眼里流出了血红的泪滴,她把那个女人唯一留给她的玉佩递了过去。

“您认识……她吗?”

玉佩上正面刻着“平安”,背面刻着“喜乐”。

正面是师兄甘于卮刻的,背面是大师姐鱼泠鸢刻的,灵玉是他找的,这是他们三人送给楚铮师妹的见面礼。

这“平安喜乐”讽刺得像个笑话。

那个柔弱却无比刚烈的姑娘,会不会怪他们把她放弃了呢?

“从今天开始,你拜在我归一门清渠峰下,我答应把我所有的技艺都传授于你,助你逃出黑袍人的监视,若有违誓,我肖崇云即刻起修为尽失,终生不得进益半步。”

祁望舒又听到这个尊者嘶哑的声音。

“她有没有怨过我们。”

“她……要是怨恨,肯定连玉佩都不肯留下,因为这是她唯一的遗物。”

肖崇云闭了闭眼。

祁望舒突然反应过来,那个记忆深处不可触碰的女人还有一件遗物。

她自己。

戴月和西北防线的几位后人一讨论,慢慢猜出了胆小药师的身份。

正道的修士如果投敌魔族,身上穿的还是原本宗门的袍衫,意思是贪生怕死的人不可能被魔族真正接受。胆小药师一出现就穿着魔族的袍衫,但他显然不是魔族。

这就说明这位药师在魔军攻打西北防线之前就已经被魔族收编了。

或许他来自朔风冰域的宗门。

先前在王帐里戴月的分析果然没有出错,第二天她就像没事人一样无罪释放了,估计是殷稚下手调查了下毒的真相。

令她惊讶的是,那个本该替换胆小药师的真正卧底被直接处死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展开。

在魔火魇城中,被外面那些长老判定为通过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身为一个人修,分在正方只要尽心竭力地展现战技、奋勇杀敌,然后保住性命无非是最优解。

分在反方呢?

像轩辕傲尘那样大杀四方?还是说,像姚不平表现的那样,那些长老只是想知道魇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剧情展开。

在回药寮的路上,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卒在龇牙咧嘴地聊天。戴月看着他们淌血的伤口,决定认真扮演药师角色。

“陈药师,这么晚还不休息。”士卒对药师倒是态度不错。

戴月当下就松了口气,“药粉还有多的,几位大人还伤着,不如凑合用了吧。”

轻伤一般靠扛,平常哪有用药的机会,几人面色瞬间缓和了许多。

戴月一边调制药粉,一边听他们聊天。

“放逐之地很难缠,据说噬日陛下要调九幽大人去呢。”士卒甲说。

“什么?”士卒乙说,“九幽大人不是刚去攻打雾泽灵洲吗?你听错了吧。”

“我识字,看得懂军令,不信你问陈药师。”

士卒甲把字迹模糊的纸递给戴月,戴月只能认出“仇云津”、“雾泽灵洲”的字样。戴月没有隐瞒,把她看到的复述了一遍。

“看吧,我就知道九幽大人深受陛下信任,派她四处建立功勋。”

“但是陛下最爱的还是蚀魂大人,我赌一百块魔石。”

“我可不跟你赌这个,有眼睛的都知道,还用你说?”

听士卒的说法,仇云津应该是九幽魔将的本名。在士卒说的两位魔将中,戴月只知道九幽魔将,她是魔帝麾下实力排行第一的鬼王魔将,是个狡诈的狠角色,似乎很擅长见风使舵。

虽然戴月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单从她是唯一一个现在还存活在死狱的魔将,就能看出这位魔将手段高超。

魔火之乱的余孽,包括那位建立噬日王朝的魔帝,全都被秘密处死了。而九幽魔将甚至取得了雾泽灵洲的谅解,直到今天雾泽灵洲北部还有对九幽魔将的崇拜。

一个险些被侵占的大陆居然还能容忍侵略者崇拜,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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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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