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顾婆子只觉的脑子哄哄的，眼前一片发白。
年福不信，扭头进屋里，本该躺着人的床榻上空荡荡的，心头大惊奔着河边走去。
顾家在村尾，背后靠着的就是一条河。
顺着厨屋边绕过去，能明显看到地上拖出的一道痕迹。
来到河边，顾林已经彻底晕过去，浑身湿哒哒的还在滴着水，显然刚从河里捞上来。
年福着急忙慌的扑过来：“顾林！顾林！”
“不知道啥时候掉下去的，看这样要赶紧送去救人。”
“我已经让人去医疗站叫医生了！”
“快快快，大家搭把手，先把人给抬回去。”
众人手忙脚乱中，将顾四给抬回家，没多久老李拎着一个破箱子，哐当哐当的就跑来。
“咋回事？”
人群裂开一条缝，让老李坐在床边检查。
顾四还没醒来。
老李掀起眼皮，捏开嘴，这看看，那看看，等检查到腰上时，才叹口气。
“没救了，等着置办后事吧。”
顾婆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顾三扶着她，提高声音质问：“这人还喘气呢！怎么说没救就没救！是不是你自己不行！”
“这叫啥话，他能活着，我总不能硬说让他死吧。”老李也被说出脾气：“我知道你们一家子不信我，有本事就把人送去县城看，到时候要耽误准备后事，死在外头可别怪我！”
年福听到这话，起身狠狠将老李推出去：“你是当医生的，什么都没试就咒病人死，这以后谁还敢让你看病！”
老李一个没站稳被推到在地，摔个屁股蹲，摸着尾椎像是被坐断一样，哎呦的叫着，还不忘从地上爬起来跟年福算账。
“顾四要是能活下来，我脑袋剁下来给你当碗用！”
“滚出去！”顾婆子粗喘着回过神，一声怒吼骂出去：“我儿子没死呢！你一口一个活不下去安的什么心！赶紧滚！”
一边说，一边攥起角落放着的扫帚朝老李身上砸去。
“走就走！你们一家子这种德行，活该年纪大了死儿子！”
村里帮忙的人听着这话刺耳朵，一帮赶紧让老李走，其他的则帮着安慰。
年福站稳身子，坚定道：“我要带顾林去县医院看病！”
搁在之前，顾婆子一句话就给打回去，现如今，望着床上躺着的小儿子，心一横，攥着顾三的手：“去，把老大老二叫过来！”
顾三点头走出去，顾婆子这才看向刚刚帮忙的人。
“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小四他……”
“邻里邻居的，我们也是看着小四长大的。”
邻居知道顾家现在乱，安慰两句就离开。
顾婆子扭头进屋之后，捏着一个布包走过来。
“这个你拿着。”
接过婆婆递来的东西：“这是？”
顾婆子打开包裹：“这次我让小三夫妻俩帮你送小四去县城看病，等会我去找村长开介绍信，这些钱你拿着。”
一沓票塞进年福手中，顾婆子压低声音说：“这里面是一百块钱，还有一些票，要是不够，到时候让小三回来，我再去跟邻居借。”
年福看着钱：“ 妈，你不去吗？”
她以为会是顾婆子带着顾林一起去，把她留家里。
“家里不能没人看着，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小四，要是他有什么事，你也别回来了！”
她倒是想跟着一起去，可小三小四家都没人，上工的活还要老大老二帮着干，她不在，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怕是能闹翻天。
顾大顾二被小三叫来，路上听说小四跳河，整个人都被吓到。
一进门赶忙询问：“妈，小四怎么样？”
顾婆子看到顾大，想到都是他媳妇儿子闹腾的，心里一股气就下不去。
“回家问你媳妇咋回是，今天叫你们来，是借钱，能拿多少就都拿出来，这是给小四救命的钱，等小四好了，再让他还你们，要是不好……”
顾婆子红着眼道：“不好就我来还！”
“这说的是啥话！我这就回去拿。”
兄弟三个都没意见，人命面前，他们都觉得给点钱没啥。
这也就是分家后，以后要还，搁在没分家，当娘的发话，一样的结果。
顾大回到家，就见媳妇抱着儿子在哭，他直奔衣箱，开箱子的时候问她一句：“你这是咋了？”
刘翠芬被吓的。
小四跳河了！
牛娃前边刚闹出事，那边就跳河，万一这事算在她头上可咋办。
“小四那……”见男人回来没生气，刘翠芬吞吞吐吐的想问小四怎么样。
刚提起来，顾大率先说：“对了！小四要救命，我把咱们分家得的五十块钱借出去，钱你放哪了？”
顾大在原本放钱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刘翠芬的脸瞬间惨白。
顾大察觉不对劲：“钱呢？”
“钱……钱都花了，咱们分家出来，好多东西都要重新置办……”
“别胡扯，东西你要了不少，在说五十块钱，你买啥能把五十块钱全用掉！你说实话！”
刘翠芬见抗不下去，嗫喏道：“小弟……我娘家小弟找了关系能进煤场干活，差点钱……”
“你拿给他了！为啥不跟我说！”
一阵怒吼，吼得刘翠芬也委屈，当即扯大嗓门：“那跟你说了你能借！你不是一直嫌弃他不中用。”
顾大顿时跟刘翠芬吵成一团。
隔着院子都能听到他们在吵什么，相比较闹腾的顾大家，顾二就顺利的多。
顾二媳妇吴红霞正攥着钱数，边数边说：“小四现在这样，咱们能帮肯定帮，可现在分家了，咱们什么都要靠自己，咱儿子开春还要去上学，这钱，咱们借三十，剩的留下来，省的半路再出其他事，你看咋样？”
有了隔壁的对比，顾二顿时觉得媳妇真好，趁着屋里没人，搂着亲了两口。
顾三是最痛快的，因为他媳妇有钱。
这会他正捏着一百块塞进顾婆子手里：“妈，这钱你先给小四媳妇。”
一看这么大数额，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月英知道吗？”
正说着，后头赵月英就出现：“妈，现在救命要紧，钱都不是事，我已经让人帮忙去叫骡车，抓紧把小四送过去。”
顾婆子点头，没多久顾大红着脸将从刘翠芬手里抠出来的五块钱递给她，对比顾二大方拿出来的三十，脸上烧的更厉害。
顾婆子没说那么多，让认字的顾三媳妇帮忙写了欠条。
家里顾婆子看着，年福带着钱和换洗衣服送顾林去县城。
顾家老三顾塘借村里唯一的骡车把人拉到县城，光路上就废了两个多小时。
一行四人，拿着介绍信进了县城，来不及到处打量观看，路上问人，直接送顾林去了县医院。
县医院七七八八的检查了一通，医生摇了摇头：“病人这伤耽误太久，我们这小地方做不了手术，你们还是赶紧把人送去大医院治吧。”
辛辛苦苦忙活大半天，顾塘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我们村医生将这人快活不了了？”
“胡说八道，人好好的，落水就呛了几口，就是这腰，又伤到了，要赶紧治了。”
“不是，我们村里的医生说伤到骨头要养一养才能动身，咋就耽误了。”
医生被质疑，不满的皱起眉头：“你要相信你们村的医生就赶紧把人带走，我这反正治不了。”
年福赶忙安抚医生：“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是乡下人，没学过医，当然是听医生的。”
医生听着年福服软，看着一行人朴素的情况，叹口气。
“我也不是吓唬你们，要是刚出事抬到我们医院，我们直接做个简单的固定手术，让骨头自己长就好，现在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有些地方都重新长起来了，再做手术就要把原先长好的地方敲断重接，正好趁着受伤，为你们好，还是去大医院更保险点。”
年福知道医生说没错，为了不耽误后面的人，三人拿着检查单站在走廊里。
顾塘自从听了医生说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他媳妇赵月英没忍住：“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回去也没办法跟咱妈交代。”
顾塘心里窝着火：“当初就不该听村里那半吊子医生的话，去大医院那要更远，咱骡车要走多少天啊！”
“去！”
一直没出声的年福突然肯定道：“不管走几天也去。”
顾塘夫妻俩纷纷看向年福。
年福坚定道：“咱们现在吃苦也就这路上几天，刚刚医生也说了，顾林的伤能治好，就为了省这几天的苦不去，顾林耽误的是下半辈子。”
看顾塘夫妻俩还在愣着，年福也知道她心里想的，不一定是人家心里想的，更何况兄弟们现在都分家了。
“三哥三嫂你们就先回家吧，我带着顾林去就好，你们回去也好跟爸妈说一声，毕竟去大医院耽误的时间要久一点。”
顾塘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我当哥能把你自己丢这回家去？”
赵月英也就跟着点头：“说的没错，咱们一起，我们还能帮帮你。”
夫妻俩表情认真，年福看的心里热乎乎的。
上辈子她是孤儿，靠着资助一路大学毕业，工作。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在努力奋斗，从来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
“谢谢三哥三嫂。”
顾塘有点别扭：“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
赵月英走到年福身边握着她的手：“就是，这会正是需要家里人帮忙的时候，可千万别客气。”
年福认真的点点头，却将这份情谊记在心中。
既然做了决定，三人现在就开始准备着。
顾塘又抽空去询问了医生一些事项，比如去哪家医院，需要准备什么，大概要花多少钱。
年福拜托三嫂看着顾林，独自一个人离开医院找了附近的供销社。
靠着骡车去市里太耽误时间，顾林现在的身体也不方便坐火车。
年福转了好几个地，最终花钱找到一家运猪的货车答应多带两个人。
顾塘和赵月英买了当天下午的车票，率先去市里准备。
四个人总不能睡大街，总要先找个地方住，介绍信时限开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的吃喝也是个问题。
而顾林和年福，则是隔天凌晨三四点跟着运去市里的猪车走。
司机特意留了最后一栏位置，够顾林躺着，年福则陪着蹲在角落里。
早早有了心理准备的年福还没上车就用布包住了顾林的脸。
司机瞧见忍不住笑了：“可以呀！准备的挺好，就是可惜摊上这么个男人。”
年福只是笑笑不说话，没将司机说的话听进去。
顾林却不能装作没听见，余光看见年福缩在角落里。
一边是司机关车门上锁的声音，一边是猪哼哼唧唧的嘈杂声。
顾林眼睛忽然有点红：“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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