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细线般的雨下了一路,没个停歇。道士带着徒弟在前面做法事,丧葬的哀乐响一阵,停一阵,守灵守了十九天每个人都是面带疲倦。
谢景恒走在大哥的身后,尽力将重心挪到右腿上,左腿膝盖处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到骨头缝里,攥紧拳头,面上维持着平静。细雨飘下,凉风伴着哭声和哀乐散在空中,走了一路,他身上有些燥热,眼前的人影开始晃起来。
“三哥,你没事吧?你脸色看着不好,要不要到旁边休息一下。”谢景洺看见他的面色发青,唇色发白,担心地询问。
“没事。”他淡淡地回答,眼睛看着前方。
谢景洺见他又是冷淡不理人的样子心中来气,撇过头不再理他。
“你做什么好人,没看见人家不领情吗?”谢琦冷嘲暗讽。
小时候他就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多年没见一点儿没变。他从小就特别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他三哥小时候就长得很好看,不爱说话,读书还特别厉害。
他经常喜欢黏在他屁股后头求他带着玩,开始三哥嫌他烦不爱带他玩,他脸皮厚,老是跟他后头,时间长了三哥习惯了身边的总跟着的跟屁虫,玩到了一起,但突然有一天,三哥不搭理他了,对他十分冷漠。五岁的谢景洺为此难过了许久,直到现在他还对此耿耿于怀,碰面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太阳最后的余晖掩蔽在山林中,绵绵细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有人的衣袍都被雨水浸湿,雨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上,好在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他缓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朝轿子的方向走去,嘴唇白的看不出一点血色,发青的脸上显出两抹不正常的潮红,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大概看出个轮廓,耳边的人们交谈声变成刺耳的重鸣声。
下一秒,眼前一黑,他彻底失去意识。
没有意料中“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一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倚靠在一处温暖的热源上。
“公子。”
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他的意识有一丝回笼。
南星和杜衡在远处等着公子,见人群陆陆续续散了,没见到他的身影,想起他今早苍白的面色,放心不下,过来找他。远远的看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心道不好,立马跑过去。还好她跑得快,接住了昏倒的公子。
她唤了两声,见他嘴唇微动,应该是还有意识,身体的高热透过衣服传到她手心中,用手背贴着额头,很烫,发高烧了。
顾不上手中的伞,扔在一旁,搀扶着他,将装有红糖姜茶的水壶喂到他的嘴边。
他喝了几口,红糖水顺着喉咙流向胃里,热流流向全身,身体有了力气,渐渐睁开双眼,眼前事物开始清晰,撞进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担心和焦急。
见他睁开了双眼,她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你发烧了,还走得动吗?我背你回去吧,杜衡在前面等着。”说完,作势搂着他的腰,抓起手臂,弯下腰就要背起他。
公子身量高,看起来却挺瘦的,她背他走一段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抓住南星的手,低声说了句:“扶着我就行了。”
他的声音太小了,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转过身凑到他跟前。
“扶我回去就行了,你背不了我。”
离得太近了,他的气息打在她的耳朵上,立马红了一片,她有几分羞涩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喃喃道:“我力气大,可以背的。”
谢景衡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不敢将重心都靠在她的身上。南星侧着低头看了眼肩膀上骨骼分明的手,心头一颤,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耳边的红绵延到脖颈。
“嗯,嗯,好。”她话都说不顺了,“我扶着你,杜衡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她蹲下身捡起扔在地上的伞,另一只手试探性地环住他的腰,轻轻搭在他的腰侧,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才敢放实,雨伞几乎全遮到他那一边,绵绵细雨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知觉都汇聚到了他手掌下的地方。
马车边上,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杜衡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这边风水好,依山傍水,烟雨蒙蒙,看着别有一番情趣,南星喊了他一声,他反应过来,一见公子如此虚弱的模样,吓得马上从马车上翻下来,上前扶住公子。
他急忙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两年来公子的身体好了许多,生得病也少了,如此病弱的模样真的吓到他了。
“他发高烧了,好像有点低血糖,快扶他上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
低血糖是什么,杜衡来不及思考南星说的是什么,连忙扶着公子上了马车。
幸好南星心细,看见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备好了干净的衣服,熬好了一壶红糖姜茶,派上了用场。
在武场见惯了男孩子光膀子短裤衩的场面,她一点儿回避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公子阻止了她扯开衣襟的手,她能手把手帮他把衣服给换了。
她一直以为他的身体是白瘦弱的类型,现在亲眼看到了发现原来不是,白确实是白,但却丝毫没有瘦弱的样子,皮肉紧实,白皙的皮肤下覆盖着一层肌肉,喘息间肌肉线条显现出来。
平时没少锻炼嘛。
她盯着光裸的上身,以前习以为常的画面,现在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看向别处。
谢景恒换下湿透的衣服,喝下暖暖的红糖水,虽然依旧发着高热,身体却舒畅多了。
背靠着马车壁,垂下眉眼,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南星,睫毛长翘,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脸颊似乎有一抹红晕。
他平静如湖水的眼眸有了点不一样的光彩,转眼间想到她传的那些信件,眼中的光彩消失殆尽。
杜衡在生活小事上一向是粗心惯了,干净的衣服,暖胃的姜茶应该都是南星准备的。
自从南星来到他的身边,生活中的大小事都有了她的身影。每天清晨都会在院子里做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运动,院子里不再是安安静静,耳边时常响起她和杜衡斗嘴的声,饭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吃饭时看着她吃得很香胃口不自觉都好了……
小姑娘看得挺瘦的,怎么吃得比他还多。
脑海里浮现往日的情景,渐渐模糊,合上双眼。
南星的肩膀一沉,转头一看,公子已经睡着了,头歪向她那一侧,枕在她的肩膀上。脸上的潮红没有褪,用手探了一下温度,很烫,比之前的温度又升高了。
这样烧下去肯定不行,杜衡赶个马车怎么这么慢,要赶快回府里找大夫,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退烧药。
杜衡抽了一鞭子马车的速度加快了,马车开始颠簸,她小心护住他的头,身子不敢动,直挺挺地坐着。
“公子醒醒,到府里了。”
他慢慢睁开迷蒙的双眼,有些诧异地从她肩上抬起头。南星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肩膀,顺手拦上他的腰扶起他。他低头看了眼搭在他腰上的手,欲伸手阻止她的动作,将将碰到她的手又停了下来,顺着她的手站起来。
睡了一会儿,他的精神好了一些,脑子也没有那么昏沉了。
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绕到了西南的家门,从那里穿过一道回廊到了他们住的院子。南星扶着他回了房间,铺好被褥,安置好公子,立马出门去喊春花打盆热水过来,喊了几声没见回应,不知去了哪里。
灶台下有明火,她揭开锅盖一看,里面用山芋马蹄炖了一锅浓浓的鸡汤,香气扑鼻,表面的油都撇尽了,不油腻,给公子喝正正好。
春花真是心细。
她先打了一盆热水端进房,推开门,心脏漏了一拍。
公子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半靠床头,散了发髻,乌黑的发丝披散着,眉眼低垂,病弱削弱了平日的清冷不易近人,添了几分柔和。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小说中为什么喜欢写病娇美人,现在看到了,才发觉清冷美人柔和起来杀伤力真的很大。
怎么能让那么好公子偏偏要承受身体的痛苦呢,莫明的生出了一点保护欲。
拧好毛巾就好作势要帮他擦身子,公子摁住了她的手。
“让杜衡来吧。”
“杜衡去请大夫了,我可以的。”什么娇羞的台词。
公子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让她动手的意思。
“那我去端碗热汤过来。”从他手中抽出手,一溜烟地跑出门外。捂住被公子抓过的手,心跳像锣鼓般快速跳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厨房跑去。
端着温热的鸡汤到床前,他闻到鸡汤的香味,喉头滚动,走了大半天没有吃东西,早就饿了。
“今天祖母出殡,还须食素一日,鸡汤你端回去,热碗粥给我就好。”
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又看看手里端的汤,欲言又止。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规矩礼仪是给活人定的,心意更为重要。你念着老夫人,喝碗汤不要紧的,老夫人在的话也不会在意的。你生病了,需要补充营养,单单喝白粥没有力气的。”
谢景恒不说话。
“实在不行我去另外煮点其他的东西……”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嘈杂声。她以为是杜衡请的大夫来了。
“轰”地一声,门被踹开,谢侯爷面带怒气,带着一群人闯进来。
南星吓了一跳,手一抖,鸡汤洒了一些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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