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骗子。”
等苏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橘黄色的日光撕碎了黑暗，透过高大树木的枝叶洒下闪闪斑驳的光。他浑身绵软无力，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口干舌燥，鼻尖呼吸不畅，气息灼热。
这是受凉感冒了，估计有点低烧。
苏瑭瞪大了眼睛，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身体难受，嫩薄的皮肤下泛着红，细致的眉毛紧皱着，水汪汪的，原本还迷茫的眼睛，一见身边坐着的孙崇年，立刻就闪过一丝愤怒，随即轻声细气地咒咒骂骂起来。
“混蛋。”
“骗子。”
“卑鄙小人。”
“无耻下流！”
孙崇年的眼睛本来一直担忧地凝视着他，脸上的神情既麻木又焦虑，直到听见苏瑭醒来的第一句控诉，抿得直直的唇角瞬间向上勾起，露出个讽刺的笑模样。
见他越骂越起劲，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往外滚车轮子一样。孙崇年嘴角咧开的弧度变大，有些龇牙咧嘴的凶狠味道，“行了，省点力气吧你。”
“你那些幼稚的字眼对我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苏瑭气喘吁吁地闭上了眼睛。
口是心非，哪里会没用？
孙崇年的脸色别提多难看。
沉默了片刻，孙崇年站起身出了房间，没一会儿又进来了，端来了刚出锅的早餐，一盘大肉包子，四个鸡蛋，两碗白粥。显然，他要在房间里和苏瑭共进早餐。
听着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响，苏瑭眼珠子转动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兀自瘪着嘴生闷气。
一道阴影投射在脸上。
苏瑭感受到有两只眼睛在瞪着他。
“赶紧起来，吃饭。”
一双手细细地描绘着他的脸廓细节，“瞧瞧你，为了和我置气，脸都瘦了一圈，这脸色，赶得上死人一样惨白了。”
‘死人’俩字一出口，孙崇年就后悔了。
怪不吉利的。
一想到那个场面，心脏居然觉得有点受不了。
“行了，别耍小性子了，自己的身体要紧。”
孙崇年用他湿冷的手捏了捏苏瑭柔软炙热的脸颊，蹙了蹙眉，沉声开口，“你好像有点发热。”
苏瑭手从毯子里伸出来，啪的一声打在他手背上，“不用你管，你给我滚开！”
他的手有些发抖，鼻子和脸颊微微泛红。孙崇年一把包住他暖乎乎的手掌，“赶紧吃饭，吃完饭我请个医生给你看看。”
“不需要，让我死了算了，”苏瑭睁开眼，保持着冷漠的态度，“收起你的假好心吧，被你这么囚禁，我还不如病死算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要出门吗？我让你出去就是了，”孙崇年有一瞬间的慌乱，也就那么一点儿，“别再搁这儿演出那要死要活的样子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呵。”苏瑭冷哼一声。
“……”孙崇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差不多得了。”
苏瑭见好就收，“那我能去见我弟吗？”
孙崇年沉思了片刻，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就这么惦记着你那小白脸弟弟？行啊，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见他。”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还是带着以往玩世不恭的口气。只是当他用那双阴森而邪恶的眼眸对准自己时，苏瑭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妙。
当孙崇年用这种眼神看人时，准没好事。
苏瑭预料得没错。
……
等苏瑭病好的差不多了，又在家里养了几天，孙崇年一脸玩味地提出要带他去看电影。
“看电影？看什么电影？”这时代，眼下的技术还不成熟，那黑白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知道是不是有声的呢，要是黑白无声电影，那更没意思了。
苏瑭兴致缺缺。
“怎么，不感兴趣啊？”孙崇年抱住人往自己怀里揽，手上捏着颗剥了皮的葡萄就往他嘴里塞，“你还没看过电影吧？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见他咬住葡萄，慢慢咀嚼着不出声，孙崇年指腹抵着他嫣红的唇瓣，擦干净了手上的果渍，“真不感兴趣？”
苏瑭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把手指尖往自己嘴里塞的动作，瞪了他一眼，“只要能出门就行，干什么无所谓。”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可不可以一个人去？”
“不行。”
“为什么？”
“当然是怕你跟别人跑了。”孙崇年说得郑重其事，一字一顿。
“……”
伸出舌头，孙崇年慢慢舔去留在苏瑭嘴唇上的葡萄残汁，“好甜。”
苏瑭不耐烦地甩了他一巴掌，“非要和你去的话，那我不去了。”
“别打疼了自己的手。”孙崇年捏着他的大拇指和小拇指，在他掌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又麻又痒，苏瑭觉得此刻的孙崇年就像一只凶猛的猎犬，懒洋洋地蜷缩在主人身边，摇晃着尾巴，眼神明亮炽热，等待着主人的垂爱。
这样的想法也就那么一瞬间。
孙崇年挑了挑眉，“你弟出演的电影……也不看？这可是首映的票，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两张，还是包厢票，安静又宽敞。”
苏瑭满眼不信任，“骗人吧，哪有这么快上映。”
孙崇年顽皮地眨了眨眼，“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听说是提前上映了。”
“你真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孙崇年嗓音缓慢而低沉，“我可是听说，电影谢幕的时候，主演和主办方都会出现。”
他的脸上像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险，“你不是想你弟吗？不想见见他吗？”
苏瑭一脸莫名。
孙崇年微笑着露出嫉妒的神情，“昨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叫着那小子的名字呢。”
苏瑭：“……”
那还不是因为梦见了主角被你这个变态给弄死了！
苏瑭此时此刻才明白了他今天老是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原因，“不是吧，孙崇年，就这么点事儿就值得你生气？我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来是为了这屁大点事儿吃醋呢。”
“明秀他是我弟，是家人，我挂念他不是正常的嘛？”
“……”孙崇年愣了一下，冷下脸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良久，吞咽了下喉咙，哑着嗓子道：“谁他妈的吃醋了？”
“……”
“真以为我多喜欢你呢。”
很细的声音，比起反驳，更像是垂头丧气的嘟哝。
……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但电影快要开始之前，孙崇年还是喊来了司机，牵着苏瑭的手一起上了车，出发去了影院。
影院在省城新建的区域，目前是一个巨大的商场，商场上挂着巨幅海报，其中居然有裴明秀的身影。
按理说裴明秀一个新人，就是再怎么火，没有金主靠山的情况下，也是可能有这种场面排场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
真好。
男主的好日子来了。
不用再操心他了。
终于可以不那么忍气吞声了。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孙崇年明知故问，语气很酸。
苏瑭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哼，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苏瑭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孙崇年只觉得怒火中烧。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变化一直被掌控在苏瑭手里。
这不对。
不应该。
孙崇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表现的像个怨夫一样。
等到了影院门口，孙崇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搂着苏瑭的肩膀，被穿着一身旗袍的服务员领着上了二楼一间包厢。
楼下是成排成排的圆弧形座位，简单的木质座椅，苏瑭只来得及瞄了一眼，就被领着进了包厢，又有几个侍者陆陆续续上了些茶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孙崇年挥挥手赶了出去。
电影开场的时候，孙崇年凑到了苏瑭身边。昏暗的，颇有情调的寂静包厢里，除了电影的声音，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
“你干嘛？”
苏瑭仰起头，瞪着阴影中庞大的身躯，他瞳孔紧缩，忽然就意识到孙崇年之前不怀好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就像是一只肌肉紧绷，已经张开了尖牙利爪，等待着时机咬住猎物脖颈的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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