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目光压下来。
宋祈思绪还没转过弯来，愣愣的去看与垃圾桶排排站的凳子。
蒋洵整个人的状态不太对劲儿，咬肌紧绷，像只受到攻击，卯足劲反击的野狗。
“蒋洵。”
宋祈把闯祸的手背到身后，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语气小心又幽怨，“你吓到我了。”
停住的指节顶了一下宋祈的下颌。
蒋洵回神，将手收回来，转身走了。
宋祈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下巴颌。
……好险。
差点又被蒋洵记恨上。
-
等蒋洵再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就看到原本摆在垃圾桶周围的凳子已经挪到了座位上。
汪越堂而皇之的占了他的位置，和宋祈挨得很近。
蒋洵目光一转，看到了一张揉皱的纸团落在课桌边，他皱了皱眉，捡起来了。
“……这里画条辅助线，内切球就出来了。”
宋祈嗯嗯点头，唰唰做笔记。
“不过你好像都写对了，怎么
还问呢？”汪越瞥到一整面的正确答案。
“唔。”宋祈头也不抬，“蒋洵告诉我的。”
汪越闻言愣住。
坐着的凳子被人用脚尖轻轻踢了两下，汪越疑惑抬眼，看到宋祈下巴一抬。
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立在垃圾桶边的蒋洵。
“——怎么垃圾还没倒呢？都两天了，今天的值日生是谁？！”赵栗拧眉。
“我。”汪越立刻反应过来，“赵老师，我现在去倒。”
十四班只有一个垃圾桶，专门装废纸的，早餐盒子什么的都扔教室外面年级公用大垃圾箱里。
“谢谢班长给我讲题。”宋祈挥挥手。
蒋洵收回目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讲题的汪越不见了。
宋祈只好一个人盯着棘手的卷子，视线乱瞟，看到了蒋洵手腕上新鲜的红痕。
“你……”
蒋洵偏过头。
宋祈指尖戳了戳卷子，拧起眉，“你怎么又受伤了？”
蒋洵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将外套袖子拉长，盖住手腕上的伤口。
宋祈犹豫了一会，又问，“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你……很缺钱吗？”
蒋洵这次真的偏过头，语气淡淡，目光却沉，“你都是这样善心大发？”
“没有啊。”宋祈抓住机会，指尖揪住了蒋洵的袖子，眼底挂着朦胧虚假的笑。
“我只是关心你啊。”
“蒋洵。”
-
一天余下的时间，蒋洵都没有和那位麻烦的小少爷说过话。
宋祈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放学时，还笑着和汪越罗耀一群人打了招呼。
但没有他。
蒋洵拎着包往漆黑的巷子里走，寂静的小巷里回荡着脚步声。
“喵呜。”紧接着是一阵重物砸到墙壁上的声响。
又来了。
蒋洵早已习惯，拍了两下书包，手一抬，准备将包丢到隔壁巷子里去。
弄脏了，不想洗。
“哟。”书包被挡下，“有什么好东西，要藏起来——”小黄毛伸手去拽书包带子。
话音未落，被揍了一拳。
小黄毛捂着下巴跪在地上。
“草！”吴望踩着黝黑的地面，“干他。”
小巷子前后都塞满了人，闻言都往蒋洵这边涌。
他们带着钢棍，空间狭小，手脚都施展不开，蒋洵一脚踹开后面扑上来的小混混，他惨叫一声砸到后面人身上，前方棍子凌空劈下，发出欻欻的破空声，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蒋洵拎起书包一挡。
咔嚓一声。
蒋洵微微一愣。
就在愣神的一瞬间，一棍子劈到了肩胛骨上，疼痛直炸到太阳穴，连眼前景色都黑了一瞬。
吴望站在两个小混混背后，头上的绷带还没拆就洋洋得意，手里拿着书包晃，“不愧是好学生啊，打架都抱着书包不撒手。”
吴望阴阳怪气，拎着书包底部，粗暴地拽开拉链。
包里的东西像泄洪一样，噼里啪啦掉出来，落到地上的脏水里。
先是很重的几声，砖头似的竞赛书和练习册掉下来，然后是卷子笔草稿纸之类的小物件。
吴望悠闲的对着被摁住的蒋洵吹了个口哨，用力晃了晃书包底部。
掉出来的试卷都被泡湿了，蒋洵青筋跳了跳。
啪嗒一声。
从书包夹层里跳出来一小罐糖，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透明罐子，在没多少光线的暗处也熠熠闪光。
万籁俱寂，蒋洵想起了宋祈，他那时抄完卷子就往他书包里丢了个东西。
“糖？”小黄毛揉了揉下巴，眼睛一亮，“这么漂亮？”
“偷的谁的？”吴望凑过去一看，一脚要踩上去。
“别别别。”小黄毛伸手捞过来，“我低血糖，我吃一颗。”
“没少爷命，装什么少爷病。”身后人轻蔑的笑了一声。
小黄毛心头冒火，正想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抬头一看，声音生生卡喉咙里了。
从后边挤进来一个削瘦的人，锡纸烫，眼底青黑，肉鼻头上冒出两个鲜红的大痘。
“龙哥。”吴望嘿嘿一笑，熟稔道，“人在这呢。”
“这么摁着他干嘛？”龙康蹲下来，怼到蒋洵面前，“还记得我吗？”
熏得慌，蒋洵头一偏。
紧接着，脑袋就被生生扳过来。
“谁给你剪的这个头发？”龙康手在蒋洵下巴上摸了摸，“啧啧，漂亮的脸都遮起来做什么？”龙康靠近嗅了一口，压低声音道，“真不记得你龙哥了？”
妈的，吴望看得直想吐。
“把他松开点。”龙康皱着眉，不爽，“都快摁到水里了——”
小黄毛闻言也想吐，拆了包装，炫了一口。
哐的一声，没人看清蒋洵的动作，几乎是一眨眼，他就从被动变成了主动，龙康的脑袋被死命往墙壁上砸，没两下就溅血了，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出来。
龙康从破口大骂，到软声求饶，再到后来只能软趴趴出气。
没人敢动。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街头混子，不敢真的闹出人命。
可面前的人好像不一样。
惨白月光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区间，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慢条斯理地砸人。
“草！”
吴望回过神来，拎起钢棍，“上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周围的人像蚂蟥一样涌上去。
蒋洵其实不太明白，他能抓在手里的，就那么一两样东西，还不断有人来争来抢。
蒋洵松开龙康的衣领，他已经满头满脸是血，顺着墙壁瘫倒在地上。
吴望打了个空，蒋洵反手抽过吴望手里的钢棍，一棍子盖在他系着纱布的脑袋上。
吴望当场给抽跪下了。
小黄毛被揪过来，他喘着粗气和蒋洵对上视线，发现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像是已经走到绝境嗜血的野兽，心脏如濒死般狂跳，他含着糖含糊不清道，“别……”
蒋洵：“张嘴。”
小黄毛没反应过来，“啊？”
下一秒，拳头大的钢棍顶到他嗓子眼里。
蒋洵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小黄毛死命挣扎，却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呕的一声，两颗蓝莓糖吐了出来，掉在水里。
再一次寂静无声。
一群人惊恐又警惕地看着蒋洵，像看着一个怪物。
蒋洵把书本和卷子一样一样捡起来，将污水在吴望的衣服上擦干净，然后收进包里。
吴望大气不敢喘。
糖已经全泡在脏水里了，闪闪发光的小罐子落在一边。
蒋洵看了那堆东西两秒，蹲下身，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擦干净，然后装进罐子里。
众人看着剩下两颗被黄毛吃过的糖，一动不敢动，蒋洵脚尖一抬，将其碾成了碎渣。
等到蒋洵转身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后，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吴望捂着头尖叫，“打急救电话！！叫人来！叫人来！我他妈一定要弄死他！”
风里都是驱散不去的血腥味，蒋洵顺着漆黑的小道往前走，越远就越能听到喧嚣的打骂声，烂叶子被踩进地里，碎成小块小块和黝黑的地板黏合起来，湿黄的尿布和抽丝的变色内衣飘在风里。
拖板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蒋洵目不斜视，进入了一栋破旧的小楼，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喝酒打牌声，蒋洵站在门外，灯光从紧闭的门缝隙里漏出来。
蒋贤财回来了，蒋洵目光下移，看到了自己滴血的手掌，片刻后放弃了把那群人打出房子的念头。
药酒锁在卧室的抽屉里，攒的钱还不够交学费的。
蒋洵绷着下颌，下了楼，红灯区光线都格外昏暗，蒋洵漫无目的的朝前走。
黑暗之中，蒋洵兀的撞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温暖的温度透过来。
蒋洵警铃大作，反应很快，将人牢牢锁住，手掌捂住那人的口鼻。
夜幕愈加漆黑，只能听见风刮过树叶的声音。
手心盖住的地方又软又烫，轻轻的呼吸吐在他的指缝间，激起轻微的战栗。
“……蒋洵。”
万籁俱静。
只剩下呼吸声，一下一下往心脏上撞。
这一刻，蒋洵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没有彻底烂死在红灯区的淤泥里。
宋祈脚尖踩了踩他的鞋，壮着胆子一鼓作气，“蒋洵，我是宋祈，不是坏人，你松开我。”
蒋洵没有动，两具躯体依旧紧贴在一起。
说是拥抱太勉强，宋祈觉得这是绑架！
太用力了，宋祈被勒得有点难受，他难耐的挣扎了一下，然后被锁得更紧了，几乎是完全埋在蒋洵怀里，手掌捂着大半张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简直像一场施暴。
滚烫的气息吐在耳侧，不敢再动的宋祈拧着眉，脑海里想了一万种把蒋洵脑袋拧下来的方式。
过了良久，蒋洵松开了手。
“唔。”宋祈急急去推他，靠着墙，好一阵喘气，生气的踩蒋洵的脚。
蒋洵站着没动，连躲也不躲。
宋祈踩了一会，被怒火烧昏的头脑才终于清醒，凉意爬上后背。
这可是睚眦必报的蒋洵。
完蛋了。
面前太黑了，完全看不清蒋洵的表情，也摸不准他的心情。
宋祈凑近了，睁着一双雾水蒙蒙的眼睛，轻声抱怨，“差点就被你勒死了，蒋洵。”
蒋洵直直盯着他。
这种视线让宋祈感觉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他说，“不管是谁，你都喊我的名字？”
“怎么可能呢。”宋祈小小的哼一声，“我闻到你手上的蓝莓味了。”
宋祈说话时，最后一个字下意识拖长，于是明明是娇矜的语气就变得柔软，“蓝莓糖好吃吧？”
“……我舍不得吃的糖都给你了。”宋祈轻轻戳了戳蒋洵的手臂。
良久，黑暗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
“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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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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