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时松不是没有想过。
若是放在自己没穿书之前,让他去当皇帝,他可能真就屁颠屁颠去了。毕竟之前在他眼里,这个位置可是能够无限制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他反而觉得那个位置实在是……没意思。
一天操心的事那么多,比自己给人打工还累还忙,不仅要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被人戳着背脊骨骂,明里暗里看自己不顺眼的人数不胜数,图什么呢?
不说多大的抱负,他现在走这条路,纯粹是为了保命而已。
后齐境地极南之地的晖城曜凌关处,几天前,又同南疆交了一战。
那是扈州援军来此的首战。
曜凌关外的营帐里,两人正围着舆盘。
柏秋行马尾高束,镀银发冠稳着青丝,却是一脸的灰头土面。银白色的战铠近半片都是血色,身上带了好几处伤。
赵清更甚,毕竟从南疆发难起,她就一直守在这里。
王元南风风火火闯进来,对着二人禀道:“往京都递消息的人已经被尽数处决了。”
这是第三批了。
赵清叹声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边阵仗这么大,京都那边,最多只能瞒半月。”
王元南担忧道:“那半月以后,圣上是不是要对我们出手了?”
柏秋行却摇头:“用不了半月,蛮子必败。”
“为什么?”王元南没琢磨明白。
赵清心如明镜回道:“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战承关没看出来吗?蛮子粮草跟不上,明显开始乏力了。”
现下南疆情况的确如时松所说,里子是有问题的。
将帅皆是衰竭之色,座下马匹也都没几匹壮实的,行军粮草肯定不足。唯一可夸的,只有那股不怕死的精气神以及诡行战策。
他们贸然挑起战争,是看准了萧予寄软弱无能,来碰运气罢了。
不过敌方唯一的优势也算不上优势了,毕竟人马都吃不饱,战术再好也是无用。
而柏秋行来此,不仅带了六万援军,还带着扈州粮仓近八成的粮食,甚至还借了明乐的粮草。这十余万的兵马,可以养上好一阵子了。
只要这边严防死守,该进则攻,南疆是坚持不了半个月的。
柏秋行补充道:“不仅如此,他们就是吃定了后齐会派人来谈和,便全然懈怠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这派来的使臣,不是来和谈的,是来硬碰硬的。
王元南听见这话放心了不少,不过想起赵清方才说的那些话,又将疑道:“那元帅是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赵清转身,抬手顿了顿,将手中旗子刺破墙上舆图里的某处,“战胜之后的路。”
墙上的舆图破旧不堪,一张薄皮哪儿还经得起破坏,赵清手中的旗子刚插上便又兀地滑落在地。
王元南就盯着小孔所在的“京都”二字不再言语。
他不知道赵清说的那条路是什么,或许是违背皇命难逃的责罚。也或许,是不甘此间天地的“违逆”。
在柏秋行带兵来此之前,他肯定会坚定不移地相信是前条路。但如今,饶是他于政事上再无灵窍,也隐约能猜到几分。
柏秋行自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宽慰道:“先顾好当下吧。京都那边,自有遇归和王爷。”
话音刚落,便听见营帐外传来声音。
“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位王爷?”胡乾掀帘进来,对几人躬身一礼。
“什么?”柏秋行闻言忽地心口闷疼,总感觉发生了什么大事。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兆头。
“下官刚得的消息,前朝慈妃与先皇的遗子找回来了。”胡乾将那个姓时名松的王爷给众人大致讲了一遍,“锦成王,如今在去巳关的路上。算算日子,快到桐州了。”
柏秋行愣在原地消化着他说的话。
他觉得老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自己仿佛身处梦境。可伤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现实,胡乾说的话,也都是真是。
自己现在该用什么心境来面对这件事?气愤?恼怒?不安忧郁?都没有,能够用来形容自己的,只有茫然。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冻结在漫漫冰川,寒得令人发指。
锦成王……么?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明白当初时松为什么对范褚两家如此感兴趣了,也猜到了萧耒一案自己是怎么绝处逢生的了,更知道时松一直瞒着自己的是什么了。
柏秋行正平复着那一番话时,阵阵尖锐号角声猛然响起。
帐中几人猝然抬头相视。
外面嘈杂混乱声渐起,带人巡逻的罗乐在营帐外吼了一声:“敌袭!敌袭——”
柏秋行根本来不及多做思考,顺起长刀一同赵清王元南冲出营帐翻上马,直奔往前方战场。
赵清扯着缰绳回头瞧着跟出来的胡乾,正要吩咐什么,却被柏秋行抢了先:“胡大人,叫人好生看着粮草!”
此次南疆偷袭,确实有想要放火烧仓之嫌,妄想从后方给以重击。一旦成功,相互拖着,后齐这边也坚持不了多久,说不定后期还能再一举击破。
不成想后齐人这般敏感,且不说压根无法潜入,就算进去了也连储藏地都摸不到,不由得火大。
最后只得转为硬战,起码多杀几个后齐人也能解气。
而带兵者匪气十足倒不似什么将军的将军,却是个土生土长的后齐人,叫何九。
两军奋力厮杀,兵戈铁马无情践踏尸骸,血洒天线。为家国抛洒头颅者撑着回家的执念,悬着一条命打杀一场又一场。
暮色昏沉下尽成血河,战争却仍未止。
柏秋行战甲看不出本色,披风只剩褴褛半截,半张脸都是血污,墨发缕缕凌乱,握刀的手因乏力微微颤抖。
他正与一人对峙着。
何九长戟一指,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讽道:“小白脸,就是你放火烧了我寨子,我如今坐到这里,还得多谢你。”
柏秋行忙于对付近身的南疆士卒,没心思同他“叙旧”,也无精力与他闲话。
直到周围的人都被解决,再无人敢近身时,柏秋行才将目光投向他处。
他驱马奔向何九,用着只有自己听清的嗓音念道:“后齐的背叛者,该死。”
无形中,仿佛也有人跟着他的狂奔而转身。不过只是一瞬几近错觉的念头。
何九支起长戟相挡,刹间转守为攻,次次攻向命门处。
就在柏秋行驾马旋身躲避时,体力不支直接从四阳身上倒下去,与满地尸身融为一片。
何九不给柏秋行丝毫喘息之机,举起长戟,猛然向他捅去!
“去死吧!”
——
曜凌关大捷的消息是十多天后才传到苍平的。
彼时时松刚与北夏使臣三轮谈毕。
他看得出来,北夏不知道后齐内部状况到底如何,自是不敢贸然出兵。他们只是看着南疆事变才蠢蠢欲动,几番试探。
于是时松便三句话不离魏远来处处打压,又详谈了商贸利益,愣是说了几番路往盛兴。
北夏本就动摇不定,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了具体的偏向。
真就像时松所说的那样,若是好好经营两国的通商口,也有繁茂之机,也可作为国之经济的重要财源。
两相权衡之下,最终妥协,签订和平往来条约。
往后的日子,也暂时能安分些了。
月亮刚升起来,微光倾泻于四方院,与木槿花树交织成斜影映在泥土之中。
晚风过,将连廊笼中火影窜灭。北方的风不似南方柔和,分毫不见春日的暖。
时松同北夏人打了好几天交道,事毕后刚喝一口水,正准备睡下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进。”
进来的是一个禁军,时松认得他,范知善的左膀右臂。
他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姓王,其他人都唤他虎哥。
“王爷,”王虎端盘进来弯身一礼,“换茶了。”
时松早有预料似的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也不阻他。王虎换好后,还顺手给他倒上了一杯。
不知为何,王虎递茶的手微微发颤,想要掩藏的心虚忐忑全然暴露在外。
时松接过来上下打量片刻,而后毫不犹豫地全倒在地上,敛眸道:“叫你主子来。”
王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听见他发话忙不迭跑出去了。
只片刻,房间里的王虎便换成了范知善。
他一踏进房门,时松便提起茶壶,蓦地松手。
啪——
磁壶落地成碎瓣,茶渍四洒,茶叶静静地躺着,像是被揭穿的阴谋,无处可躲。
时松蹲身,隔着帕子拈起茶叶闻了闻,头也不抬地问道:“我若喝了,还能活脱脱地站在这里吗?”
范知善朗声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时松扔掉帕子,起身拍拍手:“别装糊涂。范誉非,你太着急了。”
以往都是统领统领的叫着,时松还是第一次叫全了他的名字。
范知善倒是毫不意外,他低头一笑:“王爷这一路,装得不辛苦?”
从与北夏谈判开始,他就知道,时松此人决计不简单。对局势的分析和针砭时弊,以及对北夏算盘的分解,可不是一个纨绔能想得出来的。
直至那时,他才明白了范淑章为何要让自己亲自来料理这个人。
时松想起在桐州范彻景说的那些话,没打算与他撕破脸皮:“井水不犯河水不好?”
“井水不犯河水?”范知善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嘲讽般笑了笑,“那王爷为什么就不服命呢?”
时松好笑道:“服命?什么才是我的命?谁规定的被人所害就是我该有的命?别人容不下我活我就该死?”
“王爷装了一阵子糊涂,我不信真变糊涂了。”
“范誉非,”时松负手而立,极轻地摇了摇头,微扯唇角,“这不是我的命。”
范知善没有执着于同他纠结“天命”的问题,而是想起什么来一转话锋:“对了,王爷还不知道吧,曜凌关大捷,蛮子退兵了。”
时松脑子飞速思考着,曜凌关大捷?那说明柏秋行成功了?!
他欣喜情绪还未来得及冒出头,就又听见范知善说了句锥心刺骨的话。
——“柏子濯战死了。”
ooc小剧场:
何九:哈喽又见面了各位,有没有想——
一刀飞来——
何九卒,享年二十八岁。
范知善(看戏)(煽风点火):你让他下线有什么用,柏秋行又不能诈尸。
时松(捡起岁椿)(抱头破防):我不信!都是骗子!他只是去沉淀了!我马上联系我唯一的人脉把他写活!
A(翻白眼):人家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是有事要死要活唯一人脉,无事指点江山要这要那。你以为好写的?笔给你,你自己试试!
时松:……
A:前几天更的要异地恋那会儿没人扣2给你俩祈福,这会儿就让你俩苦几天先,别怪我。
时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推卸责任!
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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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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