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落霞村。
夜深人静,村庄里已经一片漆黑,只有高家的屋子里隐约闪烁着昏黄的煤油灯光。
煤油灯光是暗淡的橙色,昏昏暗暗的,从昏沉的黑暗中醒过来的陆柚觉得眼睛像是变成了高度近视一样,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周遭的环境。
只能听到身边传来的压低的声音。
“时间太长了,如果等早上还这样,那就要送医了……”说这话的人有一把好听的低沉嗓音。
“放心吧,这会儿温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高了……”这是另一个压低的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大概就十几岁的样子,稍显稚嫩。
“二哥你放心吧,如果有什么变化我就去找村长……你别耽误事了……”
陆柚听得好奇,他们似乎是在说自己?可是他发烧了吗?他怎么不记得?他怎么记得自己好像应该死了……
带着疑惑,他努力地想要瞧清楚说话的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应该不是医生和护士吧?可是黑白无常也不是兄弟?兄妹关系?
似乎是感应到了陆柚心里的想法,对方凑了过来:“呀,柚子哥,你醒了哇?”
什么哥?
陆柚的脑子一片混沌,等他定了定神,看清楚凑过来的少女的长相后下意识地虎躯一震(bushi),震惊得瞪圆了眼睛——果然!他是真的死了吧!要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外婆!
还是年轻模样的外婆!
他这是到了三途川了吧!连年轻的外婆都来“接”他了!
心神巨震之下,陆柚没支撑得住,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XXX
初夏,蝉鸣清脆。
入夏之后,气温就跟坐了直升机一样,陡然热起来了。
如今才四五月间,但阳光已然十分猛烈,田地里的庄稼都被晒得有点蔫头耷脑的趋势了。
为了防止后期因为缺水而影响农作物的成长,生产队便安排了每日给田间地里浇水的活儿。
当然这种体力活儿一般是身强体壮的男人来做。
女人们也没闲着,被安排了地里除草的活儿。
不过众人的积极性并不太高,干活儿干得马马虎虎的。
并非是落霞村的人都是懒货,而是现在大家对生产队的依赖越来越少,渐渐地,就没那么上心了。
现在不比前些年,一大家子的吃喝全都靠着生产队那一年到头产出的粮食,农民根本没有来钱的门路。
土地是集体的,每年只分点口粮。
林坡也是集体的,根本不让私人砍。
渔塘也是集体的,个人不允许捞鱼。
大家劳心劳力累死累活一年干到头,地里产出的绝大部分粮食还要交公粮和公购粮。
公粮是没有钱的,也叫农业税,用粮食来折合完成金额,是不会给钱的。
在完成公粮指标后,将余粮售卖才能够收到钱,这就是所谓的公购粮。
可就算公购粮可以卖钱,价格也相当低。
而那么点钱在年终时,生产队把社员的工分都加起来,用村子里的剩余现金除以总工分,算出每个工的价钱,再算出每个家庭应分的钱。
并不是每家都能分到钱,孩子多的家庭一般分不到钱,因为生产队分给社员的口粮是要算钱的。
分的少不说,有些偏心的队长把一些轻巧不费劲或占便宜的活儿安排给亲近的人。
或者那些虽然被安排了一样的活儿,可浑水摸鱼的,出工不出力,尤其是没有队长在场时,效率更低下。
所以有的生产队甚至曾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大锅饭,养懒汉;平均分,扎堆干;出勤不出力,粮食产量低。白天吃、黑了想,没有吃的找队长;队长没法,去找出纳;出纳脑袋一摸,问你要多少?不要你多、不要你少,只要我一天三顿饭不饿着就好]。
如此长久,自然会影响大家的积极性,也会滋生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情况来。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允许家里围个一亩三分地的去种点蒜头小葱调味料。
虽然名义上说的是只能用来种菜不能种粮食,可是勤劳聪慧的庄稼人懂得用蔬菜去“换”东西。
不少人家的经济收入都是靠自留地种经济作物。
很多人早上很早就起床去拾猪屎、狗屎、牛屎来做肥料,然后才去出工参加生产队劳动。
晚上收工之后,又回自己的自留地干活,干到天黑才收工回家吃饭。
当时有句顺口溜说:[自留地头插花了,队里地头胡挖了]。
自己的自留地种得好的,可以解决孩子读书的花费、过年过节费用和平时的家庭支出。
这可不是做买卖,纯粹是农村和城市的兄弟姐妹们互帮互助。
后来随着政策渐渐变化,尤其是前几年盘踞在人民头顶上的大山被推翻,春风再度吹拂起来,大家的心也跟着活跃起来。
就算农村不比大城市消息传递得快,可随着知青们一个个回去,曾经下放的那些人也被接走,农村人也能感受到那看似平静的冰面下涌动的破冰流水。
于是大家将劳作重心转移到自己小家庭就更加的明目张胆了。
还有些胆子大的,用各种理由请假,实际上都是偷摸着去做其他能赚钱的小活儿去了——一般时间并不长,短则当天,长也就两三天,赚了钱再若无其事地回来。
对此,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无论是生产队还是村子里的干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也有家人和亲人。
XXX
很快,到了中午休息吃饭的时间。
远远传来喊收工的声音,无论是认真干活还是磨洋工的都第一时间停住了手里的活儿,拿着镰刀或锄头陆陆续续往田埂树荫下走。
在生产队劳动模式下,是不存在什么中午回去吃饭眯一会儿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在树荫下坐着休息一会儿顺便等家里人送饭过来,吃完了抹抹嘴继续上工。
有树荫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最大最荫凉的是附近小山坡上的一棵大黄桷树,所以也成了绝大部分人的选择。
村里有好几棵黄桷树,这棵树龄最长,也是长得最大的。
接近二十米的高度和密集的大小枝杈与厚实宽大的叶子交叉重叠,仿若一个天然的绿色大伞。
一般的细雨都淋不透,也是烈日炎炎时村里人最爱遮阳纳凉的好去处。
若是树下的位置不够了,还有些运年青的会选择爬到略高一点的树杈上坐着吃饭——毕竟黄桷树的树干并不直溜,很好攀爬。
高雪萍毕竟是个女生,还是没成年的那种,不愿意去男人堆里凑合,不过也不好意思去那几个大婶大妈中挤——一来是大婶大妈们聊的话题都比较荤素不忌,二来家里的事儿估计要被她们揪着问几嘴,可她并不是很想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聊。
思及此,高雪萍并没有赶着去黄桷树下,而是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刚到田坎处,面前就多了个小男孩。
小男孩精瘦精瘦的,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个背心短裤,身上背着个小背篼,此时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XXX
“大姑姑,你咋不去荫凉的地方?”小家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会看向其他人,“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不让你躲荫!”
那小眉毛竖得,似乎要是高雪萍回个“是”,他就能抬起小胳膊冲锋了。
不过更早开腔的是附近的一个年轻小伙,他半开玩笑道:“哎呦小桃子,你可别小毛孩儿乱说哈,我们咋可能欺负萍萍,到时候被你二叔知道了那可了不得哟。”
谁不知道高家的高晋年厉害得很,他们村子里的年轻人是佩服又有点敬畏的。
“你不能喊我大姑姑‘萍萍’!”小朋友跳脚,又不是他家的谁,叫那么亲近干啥。
大姑姑长得好看,而且村子里那些人都说十五六岁可以开始相看人家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
想套近乎的男青年有点挂不住脸:“名字起着不就是让人喊的嘛!高佑涛你个小毛孩管那么多!”
“那可不一样,我们喊‘萍萍’和你喊‘萍萍’怕是两个意思哦,说不定你嘴巴上喊‘萍萍’,心里头……”有个大妈浑不顾忌地开口。
一旁的婶子见她说话越发不着调,赶紧站出来打断:“八字还没一撇呢,刘二娃他妈你还是少说两句,别个年轻人的事情你瞎掺和个啥呢!”
那大妈本来只是顺嘴一说,但是被这么一挤兑,反而拧起来了:“啥叫瞎掺和呢!萍萍现在她二哥能干是能干,可他能干在外头,屋头这些事情还是缺点心思,后面‘娶’的陆知青也是个男的,两个男的怎么可能想得像女人那么周到?等到一两年大姑娘的花期就过去了,那得多可惜!”
“那也用不着你插手别人家的事!”
“嗨,这哪里叫插手,我这叫助人为乐!”
说完她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朝着高雪萍招手:“萍萍啊,过来过来我给你说个好亲事……”
“得了吧,你该不会又想介绍你娘家侄儿吧?”旁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大妈眼睛一瞪:“咋!你啥语气!我娘家侄儿咋地了?人在供销社工作,家里妈老汉还都能下地,还有个读书的弟弟,多好的人家!嫁过去光鲜又体面,一般人我还不稀得介绍呢!”
“马屎皮面光,咱们都一个村里的,谁家里三亲四旧的不知道点儿情况?你那娘家侄儿条件真的那么好,也不至于两三年都还没说上亲事了,我记得去年过年就听说……”
大妈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打断对方的话:“王桂芬你个缺德板眼儿的,你个打短命的咒我侄儿……你嫉妒就直说,少编排些有的没的!”
王婶也是个火爆脾气,当即就撅过去了:“沃日你仙人板板,你个缺德温桑骂哪个呐!”
大妈眼睛一鼓:“你才是个死温桑!”
旁边的人本来在一边吃饭一边听闲扯下饭,看到人吵吵起来了甚至可能要动起手来,离得近的连忙你一言我一句,你拉一下我拦一下。
趁着这会儿他们闹成一团,高雪萍赶紧拉着自家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的侄儿往旁边一个偏小的柏树下,虽然比不得大黄桷树宽敞但也勉强能遮住一大一小:“桃子,我们躲这边来。”
终于……开文了。
修改了一下文案和设定。
是参考了一些相关书籍和文献,以及沙子从长辈们那儿听来的80年代经历进行架空二创的,不要特意考究哦,大家看文图一乐就好。
其他没啥说的了,新坑三更,每章有小红包掉落,感谢读者老爷们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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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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