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大亮。
两个嬷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姜念虞床头,一左一右掀开了帐幔,异口同声道:“娘娘,卯时(五点)了,您该起床了。”
苏嬷嬷:“我们商量了一番,给您制定了一份宫规学习计划,待会儿您起床后,当抄写宫规一遍,抄完后方可用早膳。”
黄嬷嬷:“用完早膳后,您须得学习如何行走坐卧,您这睡相着实有些差,若是不纠正过来,侍寝时恐怕会搅扰到皇上。”
姜念虞翻了个身,拉过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
苏嬷嬷和黄嬷嬷到底是下人,不敢真的上手扒拉她,那样就成了以下犯上了。
但两人也并不放弃,直接在床头念起了宫规。
你一句我一句,跟和尚念经似的,嗡嗡个不停。
犹如魔音灌耳。
姜念虞很想装作听不见,但在末世养成的习惯让她睡觉时分外敏锐,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两个大活人在她床边“念经”,她怎么可能还睡得下去?
姜念虞掀开被子,朦胧惺忪的眼睛阴恻恻地看了两人一眼,哼,以为只有你们会“念咒”吗?我也会念!
“苏嬷嬷,你在宫外有个儿子吧?叫什么来着?哦,聂小宝,今年二十六了,奔三的人了,却还没娶媳妇,给你们聂家留个后,整日里只知道喝酒赌钱,还要你这个老娘把月钱省下来给他填窟窿。
“你说他要是哪天喝醉了一头栽进水沟里爬不起来,那你们聂家岂不是就绝后了?”
苏嬷嬷的话音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黄嬷嬷,你有个老相好吧?叫王建安,在皇宸司当值,皇宸司是个好地方啊,清闲,连他在内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还喜欢偷懒,经常不见人影,王建安要是整理玉牒时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尸体臭了都不一定能被人发现呢。”
黄嬷嬷面色瞬间白了。
屋内一片死寂,静得呼吸声都明显了。
半晌过去,苏嬷嬷和黄嬷嬷齐齐在床边跪了下来。
“娘娘,不,主子,以后老奴都听您的,求您放过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娘娘,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但无不从。”
姜念虞:“嗯,我也没什么要吩咐的,以后你们别吵到我睡觉,别管我吃饭就行了,还有皇上那里,他要是问起来,你们知道怎么回吧?”
苏嬷嬷:“以后娘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老奴绝不多加干预。”
黄嬷嬷:“娘娘尽管放心,皇上那里奴婢知道该如何做。”
姜念虞:“行了,你们退下吧,我要再睡一会儿。”
苏嬷嬷和黄嬷嬷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在姜念虞补觉时,李淳召见了黄嬷嬷和吴嬷嬷(常宁殿那边的),询问德妃和李玄璋被管教的情况。
得知两人都被一天十二时辰地看管着,连饭都吃不饱时,李淳忍不住畅快地笑出了声。
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整治她们的法子呢?
不过现在整治也不迟。
被这般严密地看管着,他就不信李玄璋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至于德妃,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督促阿幻排演好幻术,静候问天大典到来就行了。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初七,问天大典的前一天。
李淳刚沐浴焚香出来,得知宁远侯求见。
“快宣。”
宁远侯走了进来,“老臣参见皇上。”
李淳含笑道:“平身,坐。”
宁远侯坐了下来,有内侍呈上茶水。
宁远侯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李淳关切地问:“宁远侯身子一向可好?若有哪里不舒坦,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朕还指望着您老能够提枪上马,为朕平了北周呢。”
宁远侯朗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已经老啦,只盼着能够解甲归田、颐养天年,打仗平天下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一辈的将领吧。”
君臣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才进入主题。
李淳问:“不知宁远侯这次进宫,所为何事啊?”
宁远侯:“皇上,臣近日才得知,臣那已经过世的儿子还留了一滴血脉在这世间。”
李淳端着茶盏的手一颤,茶水溅出来了几滴,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下来。
“哦?是吗?宁远侯,可喜可贺啊,不知你那孙儿现在何处?等你将孙儿接回了家,朕定要送上一份贺礼。”
宁远侯:“不瞒皇上,我那孙儿,就在宫中,正是前些日子被皇上从宫外带进来的幻术师阿幻。”
李淳将茶盏撂在案上,“宁远侯从何而知?”
宁远侯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道来。
时间倒回数日前。
在地上昏睡了一晚的钱老爷被自己的侍卫叫醒,他坐起身来,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奇道:“昨晚我怎么忽然昏过去了?”
侍卫答:“昨晚有贼人闯了进来,先打晕了老爷,后又打晕了小的,小的也是片刻前才醒来。”
钱老爷四处看了看,“阿幻呢?难不成是被贼人掳了去?快去,把瑶娘给我叫来,我要问问她。”
侍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后并未跟着瑶娘,他禀报道:“老爷,瑶娘子昨晚醉酒跌入湖中淹死了。”
钱老爷心口一沉,“死了?”
对瑶娘他倒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也认识了那么多年,每回来都免不了要跟这个女人打情骂俏几句,昨儿还风情万种地朝他挥舞香帕,今儿人就没了?
还有阿幻,人不明不白地不见了,也不知是被贼人掳走了,还是也遭了不测。
从揽月楼出来,钱老爷没敢立刻回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安置着外室的别院,将身上的脂粉酒气通通洗去,直到身上无一丝异味,这才打道回府。
钱老爷在大门口下了马。
府邸上方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宁远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管家迎了出来,对钱老爷道:“世子,侯爷让您回来后去书房一趟。”
原来,钱老爷正是宁远侯府的世子韩岩,“钱老爷”不过是他在外行走时的化名。
他并非是宁远侯的亲儿子,而是从旁支过继来的。
来到书房,韩岩定了定神,规规矩矩走了进去,向坐在上首的宁远侯行礼:“父亲。”
宁远侯合上手里的书,朝他看过来。
韩岩腿肚子哆嗦了一下,头低得更深了,总觉得宁远侯的目光像是能把他从里到外看穿一样。
然越是恐惧,他心中的恨意就越浓,每天都盼着这老东西去死。
只要他一死,那这宁远侯府就彻底属于自己了,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心里转着这种念头,他面上却是显得愈发恭敬。
宁远侯:“昨晚为何没回府?”
韩岩:“回父亲,马上就是问天大典了,礼部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儿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却也跟着劳心劳神,昨日下值早了些,便想着去喝几杯酒松快一下,没成想醉了过去,昏睡了一夜。”
说着跪了下来:“儿知道错了,父亲只管教训便是。”
宁远侯:“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是还被我教训,还有什么脸面?”
父子俩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话,宁远侯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
看着韩岩离去的背影,宁远侯深深叹了口气,若是他的阿骏还在,他又何必指望别人的儿子呢?
这个儿子过继来也有十几年了,但父子俩始终亲近不起来。
也不知是他太严厉了,导致韩岩不敢亲近他,还是韩岩始终惦记着亲生父母那边。
回到自个院里,韩岩第一时间去了书房,关上房门,拉着美貌的书童胡闹了一通,将昨晚到现在积压的火气一股脑泄了出去。
而后将书童遣了出去,来到书桌边,铺开纸,在上面作起了画。
书童虽貌美,却不及阿幻万一,昨晚他都要得手了,却莫名其妙昏了过去,一觉醒来,瑶娘死了,阿幻不见了。
他只好将阿幻的样貌画下来,聊以慰藉。
这幅画,韩岩画了足足五天。
画成的那一刻,他忍不住着迷地抚了抚画中人的脸。
晚上干脆抱着画歇在了书房。
谁知半夜书房起火了,韩岩抱着画冲了出来。
宁远侯得知消息赶了过来,“岩儿没事吧?”
韩岩下意识拱手作揖:“父亲,儿子没事,劳您挂心了。”
这一拱手,怀里抱着的画就掉在了地上,画轴滚动,画卷自动展开了。
韩岩忙俯身去捡,却被宁远侯喝止了:“等等!”
他盯着画上的人,身形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父亲?您怎么了?”
宁远侯颤抖着手将画捡了起来,“画上之人是谁?你在哪里见到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岩,急切问。
韩岩见他神情不对,哪里敢隐瞒?却也不敢说全了,只说自己是去揽月楼喝酒看表演时见到了阿幻,被他容貌所惊,故而画了下来。
宁远侯拿着画回了住处,大步进了卧室,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夫人,阿骏的那幅画像你收在哪里了?”
侯夫人原本就睡得不大安稳,被他这一番动静吵醒了,“你找阿骏的画像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将他忘了,你又要找出来招我的眼泪是不是?”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下了床,将画像从箱子底下找了出来。
宁远侯将两幅画摊开,一起摆在炕上,“夫人,你看,这画上的少年,眉眼间是不是和阿骏特别像?”
侯夫人一看,便惊得捂住了嘴,眼眶也跟着模糊了,“岂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少年是谁?多大年纪?你说他会不会是——”
那个猜测她没有说出口,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宁远侯:“这少年叫阿幻,是揽月楼的幻术师,我这就去揽月楼打听一下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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