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
一头青灰色的毛驴拉着一辆板车,慢悠悠地来到了西郊。
赶驴的是个少年,面貌普通,握着缰绳的手却白皙漂亮,指甲干净剔透。
板车上拉着一堆干草,一个姑娘背对着少年靠在干草堆上,手里拿着一串晶莹红艳的糖葫芦啃得欢。
当驴车停下来时,姑娘问:“到了?”
少年跳下驴车:“到了,姐姐。”
姑娘也从车上下来,走到毛驴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
毛驴显然很喜欢她的触碰,直蹭她的手。
这姑娘,正是姜念虞,而赶驴车的少年,不用说自然是李玄璋了。
“反派”二人组,再次出宫来搞事了。
在祭祀天地这种事上,女子向来是不被允许参与的,别说姜念虞这个后妃,就是太后也没有资格到现场来。
今日她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但李淳祭告天地的名场面,她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她说服了春樱和夏桃,让她俩给自己打掩护,自己则扮成出宫采买的宫女,顺利出了宫。
在宫外和李玄璋汇合,两人换上寻常的衣裳,扮成一对普通的姐弟,赶着驴车来到了西郊的祭坛——今日朝廷举办问天大典的地方。
姜念虞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惊讶地看着周围:“这里怎么这么热闹?祭坛不应该是一个很庄严肃穆的地方吗?”
而她看到的,却是乌泱泱的百姓,人头耸-动,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俨然一派赶集的场景。
李玄璋:“前些时日龟背上的十六字谶语传得沸沸扬扬,今日朝廷要在这里举办问天大典,百姓闻风而动,都跑来瞧热闹了。”
而人一多,那些商贩自然就发现了商机,可不得趁机到这里来赚一波钱?
当然,百姓能够活动的地方只是祭坛的外围,祭坛附近早就被禁军层层包围起来了,不准百姓靠近。
姜念虞看着那一片临时的集市,心情雀跃不已,拉着李玄璋就钻进了人群里,一个个摊位逛过去。
买,吃,买,吃,买,吃……
幸好李玄璋牵着驴车,可以将买来的东西放在车上,不然就她这个疯狂买买买的势头,他就是再长出十八只手也不够拿的。
“姐姐,够了,再买下去就容易引人怀疑了。”
两人扮演的是一对朴素的农家姐弟,但姜念虞这挥金如土的架势,是个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尤其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为了防止百姓里混进来图谋不轨之人,禁卫军在集市上一遍遍巡逻,看见可疑之人还会当场查问。
姜念虞只好暂时收了手。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姜念虞的行为,已经引起了禁军的怀疑。
“站住,你们两个,干什么的?”一队佩刀的禁军从两人身边经过,为首的禁军瞥见驴车上那一堆东西,心中生疑,叫住了两人。
李玄璋低头哈腰诚惶诚恐答:“回大人,小的带姐姐进城看大夫来了。”
禁军:“看大夫?”将姜念虞上下扫了一遍,丝毫没看出她哪里像病人,愈发怀疑了。
李玄璋苦笑道:“我姐姐近来不知为何食欲大增,一顿能吃下去以往三天的饭食——”
旁边,姜念虞嚼嚼嚼,眨眼的功夫一只大肉包没了,又一眨眼一个大烧饼也消失了。
禁军:“……”
李玄璋:“我担心姐姐得了什么怪病,所以凑了钱带她来城里看看,哪知经过这一处集市,姐姐看见那些吃的就走不动道了,把看病的钱都拿来买吃的了。”
说到这里,少年苦恼地抱住了脑袋,一脸没能拦住姐姐的懊恼。
姜念虞为了配合李玄璋给她安的“食欲大增”人设,吃得愈发卖力了,脸上都沾染了肉饼的酱汁。
吃完了手上的,又将车板上的一只油纸包拿过来拆开,里头是卤味,用鸡爪、鸡翅、鸡脖子这些边角料做成的。
她拿起一只鸡爪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表情享受得像是在吃什么神仙美味。
见状,禁军心中的怀疑顿时去了大半。
这些鸡的下脚料,也就只有贫苦的市井百姓才会买来吃,这女子吃个鸡爪子都能如此享受,可见确实没吃过什么好的。
两人的身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干掉了好几包吃食,食欲的确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为了保险,禁军还是道:“路引带了没?拿出来我看看。”
李玄璋:“带了带了,大人,您看。”
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布包层层打开,里头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巴掌大的黄纸,纸上写明了姐弟二人的身份、样貌特征、出行缘由等,左下角还盖了章,摁了手印。
禁军看过后没发现什么问题,将路引还了回去,“去吧,进城后你带着你姐姐去南城五里桥下找一个叫赵瞎子的老头,他是给人算命的,不过也会看病,他看病只收一文钱。”
李玄璋感激道:“多谢大人。”
禁军摆了摆手,继续带着人巡逻。
姜念虞吐出鸡骨头,“这人还怪好的嘞。”
凑近李玄璋看了看他手里的那张路引,小声道:“你准备得真充分,连这个都想到了。”
李玄璋收起路引,“看姐姐的样子,好像第一次见到路引似的。”
姜念虞:“对啊,以前我也没出过城嘛。”
“哐!哐哐——”
一阵敲锣声传来,姜念虞看去,一列仪仗队敲锣打鼓地走来,队伍上方,黄底龙纹旗帜在空中飘扬。
在禁军和骑兵的护卫下,皇帝乘坐龙辇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而来。
原本喧闹的集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皇帝的方向叩首行礼。
姜念虞被李玄璋拉了一把,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了。
不过她仗着人多,并没有真的跪下,而是蹲在了那里。
等皇帝的仪仗队过去了,众人才起身,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走,咱们过去看看。”姜念虞拉着李玄璋,往祭坛那边去。
然而离着祭坛还有好几百米远时,她们就被外围的禁卫军给拦下了。
她往禁卫军身后看去,也没能看到祭坛,因为祭坛被青色的砖墙给挡住了。
只能看到李淳坐着轿辇,被人抬着从一道气派的门楼里进去了。
那门楼像是一道牌坊,通体都是由汉白玉雕筑而成,在阳光下流淌着细腻润泽的光芒。
李玄璋:“那是棂星门,进入这道门后,还得经过三道壝(音同尾)墙,每一道墙下,都有禁军层层把守,咱们是混不进去的。”
姜念虞:“那我们怎么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要是不能亲眼见到李淳问天失败的场面,她会很遗憾的。
她看了看四周,这附近竟然光秃秃的,一棵高点的树都没见着。
李玄璋转身,“跟我来。”
姜念虞跟着他来到了一里开外的一座建筑——青城斋宫。
这里是皇帝举行祭祀大典之前斋戒的地方。
李玄璋带着她从一道隐蔽的小门进去,一路避着人七弯八拐,最后来到了一口废弃的枯井前。
李玄璋率先跳了下去,而后将跳下来的她稳稳接住,打开井壁上的一道机关,一道半人高的密道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姜念虞跟着李玄璋钻进去,躬着身子前行,嘴里还吃着刚在集市上买的梨条。
她吃东西并不吧唧嘴,但难免还是会发出一点声音,在这幽闭狭窄的通道内,显得过于有存在感了。
前头的李玄璋幽幽道:“姐姐,你的嘴跟着你,真是受累了。”
姜念虞:“分明是享福好吗。”
通道渐渐高挑宽敞起来,姜念虞直起了身子,吃起东西来更加轻松了,李玄璋却不得不继续低着头,因为密道的高度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矮了。
密道四通八达,仿若迷宫,姜念虞自己是记不住这么复杂的地形的,但是她有个特殊的记路技巧——
她一路走一路撒种子,或者将种子嵌入墙壁缝隙里,那些种子被她用木系异能温养过,只要她稍稍催动异能,就能感应到这些种子。
如此一来,她就能通过种子在脑海里联结出一条鲜活精密的路线来。
在末世她就是这么记路的,所以即便路痴如她,也没有迷过路。
等她将一包梨条吃完,前面忽然传来了阵阵音乐声。
歌声、钟磬声、埙声……
汇聚在一起,庄严典雅,仿佛是在和神明对话。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一间不大的石室内,石室的东、西、北三面墙壁上,各自错落分布着一个个细小的管道,像是一个个延伸出来的眼睛。
李玄璋指着北面墙壁上的一个管道,示意她上前。
姜念虞将一只眼睛凑过去,一座高大的祭坛映入眼帘!
祭坛有三层,每一层有……她数了数,有二十四层台阶,李淳正背对着她往上面走。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龙袍,戴着垂下很多珠串的发冠,腰间还佩戴着好几种不同的玉饰,装扮得格外隆重。
姜念虞的视线随着他来到祭坛最上面一层。
那里摆放着两张供案,案上是献给上天的贡品,系着大红色绸缎花的烤乳猪,左边一只羊,右边一只牛头,另外还有各色糕点果品,品相都极好,看着就鲜亮诱人。
偏偏李淳这货站在供案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楚。
祭坛上,李淳从礼官手里接过爵盏,跪下向正北方位供奉的“昊天大帝”敬酒,同时不着痕迹地朝后看了看。
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他,而且那道目光放肆得很。
但这是祭天大典,那些礼官都恪守着规矩礼仪,连头不敢抬,又有谁敢窥伺他?
李淳扫了一圈,依然没找到那道可疑目光的来源,只好作罢。
心下却是隐隐感到不安起来。
墨春那边,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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