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县衙外,民众聚集。
公堂之上,县令正坐中央,县丞县尉分坐两侧,再往下,站着两排威严的衙役。
马儒正跪在大殿中央,颤颤巍巍的
“大人,小的宋氏瓷器的窑工工头马儒,我要状告宋氏瓷器老板宋生,用人骨烧瓷!”
县令十分惊讶,他收了宋家的钱,早就知道此事,只是万没想到,来状告的竟然是马儒。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啊!
不过,既然从宋家那里拿了钱,那他和宋老爷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是谁来告状,他都不能秉公处理。
因此,他重重拍了下惊堂木,霍然起身,指着马儒就骂:“大胆!你是宋氏瓷窑的工头,宋老爷给你生计,提拔你,对你恩重如山。你不懂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公堂之上诬蔑宋老爷!”
“来人,给我把这个忘恩负义满口胡言的小人拉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县令发话下去,立马就有衙役来把人带走。
马儒大喊:“冤枉啊!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您好歹听小的说完啊!”
马儒叫完冤,还没等县令再发话,就听到聚在公堂外的百姓窃窃私语。
“怎么这样啊?这不是还没开始审呢么?”
“莫非那纸上说的是真的?不然为何如此心虚?”
“就是啊,问都不问一句,就要把人拉下去重打。”
“啧啧,我就说那宋氏瓷器怎么比百年老字号烧出来的瓷都要好,还以为是掌握了什么秘方,原来人骨头就是秘方啊!”
“天呐!宋氏卖了多少瓷出去?若是个个都是用人骨烧出来的,这得死多少人呐!”
“你们说,县令老爷是不是收了宋家的钱呀?”
“肯定啊!你看他多维护那宋生。咱们永清县衙不干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可是京师啊!天子脚下!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贪。嗐,我看这大梁,不久矣!”
县令听到外面的声音,脸色黑如锅底。
他叫了个衙役过来,“你,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这可是衙门,我看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此处乱嚼舌根。”
那衙役到堂下看了一眼,只见公堂之外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衙门办案是允许围观的,平时开堂审理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来围观,可不管哪一次,都没有像今天这般人多。
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尽头,整个衙门都站不下了,那衙役跳起来看了看,还在不断有人往这边赶。
衙役匆匆跑回去,向县令汇报了情况,“大人,外面围着的全是百姓,好多啊!”
县令挥了挥手,“都赶出去!案子已经审理完了,不许在此处逗留!”
“赶不走啊大人,太多了!”衙役焦急地比划着,“人都站到衙门外面去了,瞧着千人都不止呢!”
县令眉头一皱,“哈?怎么今日来围观的人这么多?”
衙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也不知啊!那些百姓像是提前知道今日要审什么案子一样,都是过来看宋氏瓷器是不是真的用人骨了。”
“我方才过去的时候还听到他们说什么:‘问都不问就要打人’、‘永清县衙办案不公’之类的话。还说您……说您定是收了宋老爷的好处!”
县令愤怒,“放肆!”
县尉及时上前,“大人,此事怕是有人提前筹谋好的。这么多百姓都在围观,咱们还是好好审一审吧。”
“可是……”县令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咱们可是收了不少好处,万一真办出来点什么,那宋生鱼死网破,你我也得一起被拉下水!”
“真办出来点什么,就早早处死宋生,不给他说话的余地。”县尉指了指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咱们要是不好好办,怕是要传到那位耳朵里去。”
见县令还在犹豫,县尉接着说:“虽说你我有大人庇护,可若真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怕也是不好收场。你我不过小小县官,大人完全可以将我们割舍,平息民愤。”
说到这里,县令终于有所松动,“你说的也是。”
他扬声道:“等等!本官认真思索,觉出不对。宋氏瓷器老板于马儒有恩,这知恩图报乃人之常情,马儒不顾恩情也要状告宋生,想来其中定有猫腻。”
“来人啊,将马儒押回来,本官要再审!”
马儒都已经被拖出公堂,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到公堂上,马儒生怕自己再没了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宋氏做瓷器也有些年头了,只是一直技艺不精,烧出来的瓷平庸,因此生意也是不温不火,勉强糊口。”
“有一回,宋老爷出海,意外在岛上小国得到了一本烧瓷的秘籍,上面说用骨入瓷可使瓷器雪白无暇。之后,宋老爷就开始尝试把骨粉加进瓷器里。”
“加了骨粉的瓷确实比先前要好,宋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但到底还是比不过那几家百年老字号。宋老爷就继续研究那本秘籍,那上面说,用人骨粉的效果是最好的。”
“可人骨哪是那么容易得的?要么杀人,要么刨坟,哪一件都是丧尽天良的法子!宋老爷虽心动,却也没敢实践。”
“直到有一次晚上,他喝了酒,一时冲动,杀了个丫头。等他清醒过来时,那丫头身体都僵了,他自是不敢报官,就想到了秘籍上提到的方法,把这丫头扔进了瓷窑里。”
“那一批烧出来的瓷,果然质量更佳,卖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宋老爷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又不敢杀人,便开始去刨周边的坟墓。”
说到这里,在外围观的百姓们异常激动。
“什么?我说怎么我老娘的坟被刨了,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盗墓贼,我这等穷人家的坟都不放过,竟然是他!”
“我爹的坟也被刨了!”
“天杀的!真不怕遭报应啊!”
马儒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正如外头的人所说,刨人家坟墓肯定是会被发现的。刨得多了,大家都去报官,总有一天会查到他头上。”
“恰在此时,南方水患,有难民逃到顺天府。他便假意收留这些难民到家里做工,实际上把这些难民都杀了,用他们的骨头烧瓷。”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有人忍不住捂住了嘴,开始干呕。
宋氏瓷器已然成了权贵的代名词,除了官员富商以外,一些手里有闲钱的普通人也会买一两件摆在家里。
还以为是富贵花,没想到是索命绳!
此事扯出了三年前难民一事,也难免会扯出水患贪污,自然也会扯出更大的势力。
县令自觉还是不趟浑水为好,他没有追问更多,只是问:“你既说宋生有此行径,可有证据?目前为止,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马儒张了张嘴,“这……”
这一句话把他问懵了。
他昨夜被鬼吓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报官将这一切都说出来,那黑白无常别来索他的命。
他也是第一次报官,不知道还得要证据。
见马儒答不出来,县令又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作证?”
马儒再次哑口无言。
此事除了宋家人和被害难民,便只有他知晓。
宋家人肯定不会出卖自家,不会出来作证。那些难民都死光了,亦是死无对证。
县令声音一沉,“没有证据,也没有人可以给你作证,你空口白牙,还说不是诬陷?”
他说着,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拍得马儒一个哆嗦。
就在县令准备再一次让人把马儒押下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东西飞了进来,飞到了县令跟前。
这似鸟非鸟的东西将一本册子投掷到桌子上,扔完就走。
外面民众惊奇:“这不就是那洒纸的怪鸟么!”
县令反应快,立马叫人用弓箭把无人机打了下来。
跟叶松一起躲在屋顶的叶言卿只觉得心口一疼,一年才抽出来一个的无人机,就这么作废了!
衙役将无人机呈了上去,县令三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当然是没研究明白。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县令暂时将无人机放到一边,打开了扔下来的册子。
正是宋老爷亲自盖章的难民死亡记录。
除此之外,里面还夹了一本书。
此书没有封皮,内容多是怪谈,里面有几页有非常明显的翻阅痕迹,还有批注。
正是马儒方才提到的宋老爷出海时意外得到的书。
书倒是其次,重点是那记录手册。
记录上有难民的画像和名字,每日死了哪几个人都记录的一清二楚,还有宋老爷的印章。
县令心中快把蠢货骂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销毁!
县令拿着那册子,整整站了一刻钟。
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促:“大人,这究竟是何物?”
“就是啊!是不是证据啊?”
县令回过神,合上册子,放到手边,“此物来历不明,不能算作证据。”
然而,他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是吗?我头一次知道,物证连查都不用查,就能扣上‘来路不明’的帽子,不予采用。永清县衙这些年,都是这样办案的吗?”
听见这话,县令气得连惊堂木都忘了拿了,直接用手一拍桌子,“大胆!何人敢在公堂之上如此放肆!”
下一秒,就见一身官服的季景明出现在门口。
县令这等小官是见不到季景明这种大人物的,不过身为大梁官员,他认得季景明身上的官服。
督察院御史,官居正二品!
县令腿都软了,立马绕过桌案下跪迎接,“不知御史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一旁的县尉小声说:“这好像是右御史,就是那个刚加封太子少师的季大人。”
县令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娘嘞,这么大的官跑他这儿干啥!
季景明走到县令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县令大人,我方才在外听了许久,有个疑惑,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答?”
县令跪得规规矩矩的,“大人您说笑了,您有什么要问的,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景明轻轻笑了一声,“我这问题倒也不难,就是你方才问报官之人要证据,我便有些好奇,若是百姓报官得自己准备好证据,那要县尉何用?要你何用呢?”
县令只觉得自己腿一软,跪都跪不住,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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