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卿回过神，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摸自己的脸，脸上的面具还在。
幸好幸好，这面具遮住了他整张脸，只留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在外面，谅季景明也认不出来。
在叶言卿打量季景明的时候，季景明也在打量着他。
一寸一寸，从上到下，不放过他身上的任何一处。
季景明此人城府极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叶言卿从他的表情中读不出来什么。
虽说脸上戴着面具，可叶言卿还是有点心虚。他打算说点什么，将季景明的注意力分散开，别那么专心的观察他。
“咳！”叶言卿清了清嗓子。
季景明略略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睛。
叶言卿先发制人：“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宋家人不是都在前厅等着吗？你怎么这个时辰出现在这儿？莫不是贼人进来偷东西？”
季景明身边跟着的属下闻言，似乎是有些不满他的态度，往前一步，指着他，“放肆！这位可是……”
“程边。”季景明开口的同时抬起了手，制止了身边的人。
季景明对叶言卿行了一礼，“我同公子一样，是宋老爷请来驱鬼的。今夜在这里等候，是想看看这鬼究竟是怎么个闹法，没想到就瞧见了公子。”
“方才公子制鬼的招数，在下从未见过，季某佩服。”
驱鬼？要不是季景明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他都想翻个白眼。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也在探查三年前难民的事情，可他明明出现在这儿，明明就是为了此事，还跟他一样。
谎话真是张嘴就来，比他都能扯。
季景明不亮明身份，说明他不想声张。也好，他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
扮鬼之人乃是重要证人，宋家到底做了什么，恐怕只有那人才知晓。
要是他俩在这儿起了争执，闹到了宋家家主面前，怕是不好收场。
“原来如此，”叶言卿略点了下头，接着他的谎言继续扯，“那你方才也瞧见了，这鬼已经被我给除了。”
“不过这宋家苦于闹鬼有半月有余，也不知晓家中的鬼到底有几个，我们只除了一个，接下来若还有，便交给你们了，我二人先行一步。”
说完，他冲着季景明抱了下拳，便招呼叶松离开。
叶言卿知晓季景明不想声张，便顺坡下驴，万没想到他刚走出去几步，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抓住。
“且慢。”抓住他的人不是季景明又是谁？
叶言卿试着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
不是，季景明不是个文官吗？他印象里季景明也是个柔弱公子，怎么力气这么大？
叶言卿笑了一下，微抬了抬手，“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季景明不答反问：“你我同在此处驱鬼，说明宋家人同时将你我二人请来，公子难道不生气吗？”
他的手还在抓着叶言卿的手。
叶言卿又试着挣脱了一下，“宋老爷有钱，想请几个人来就请几个人来，有何介意之说？”
“公子当真是大度，”季景明轻笑了一下，“我就没有公子这般的胸怀了。”
手还在被攥着，叶言卿也有点恼了，当然，更多的还是怕自己被认出来。
他使得劲儿大了点，“你要是介意，你去找宋老爷呀！是他同时请两个人来，又不是我花钱请你来的，你抓着我做什么？”
季景明盯着他，目光灼灼，似乎是要穿过这层面具，看到他本来的面容。
叶言卿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不是，为什么这么看着他？不会是发现了吧？
叶言卿的大脑飞速转动，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季景明拆穿他的身份他要怎么狡辩。
装失忆，装自己才是被负的那个人，或者编个不得已的苦衷，都是很好的解决方法。
就在叶言卿准备大发戏瘾的时候，季景明忽然松开了他，后退一步，向叶言卿一揖。
“公子所言极是，季某一时怒气上头，还望公子见谅。”
叶言卿轻轻转了下自己的手腕，“啊，那个……不妨事，不妨事，我先行一步。”
然而，他刚迈出去一步，季景明就又出声喊住了他，“公子请留步。”
叶言卿转过头，“又怎么了？”
季景明谦逊道：“方才见公子驱鬼的英姿，季某佩服不已，便想讨教一二。不知公子方才是用何招数将鬼给赶走的？”
叶言卿面具下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这可是我看家的本事，哪能随便告诉你呢？”
季景明点头，“也是，是季某考虑不周，抱歉。”
叶言卿转过身去，这回他连招呼都没打，拔腿就跑。
但这季景明似乎是跟他杠上了，在他走出两步的时候，又一次喊出了他。
“公子，请再留步。”
叶言卿：“……”
叶言卿握紧了拳头。
大爷的，没完了是吧？！到底是发没发现他？要是发现了能不能给他个痛快？别这么钝刀子磨人！
叶言卿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表情，语气中也不带一丝客气，“你到底还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性给说完了？”
季景明上前两步，刚才好不容易拉远的距离，又被他给重新拉近了，“是这样，季某见公子能力非凡，正巧我家中也有遇到诡异之事，不知公子是哪门哪派？师从何处？我若是想求助公子，应该如何寻找你呢？”
叶言卿转过身来，将两只手抄进袖子里。正巧旁边是假山，他又像没骨头一样往假山上一靠，“你不跟我一样是来驱鬼的吗？你家有什么诡异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就完了，找我干嘛？”
“自然是因季某不才，解决不了，才向公子求助。”
叶言卿本想说他不接这桩生意，但一想季景明一下又一下叫他，他要是说不接，恐怕还得继续纠缠下去。倒不如给他报个假名，以绝后患。
这么想着，叶言卿道：“在下乃是清水派道士，号……叶白。若公子诚信寻我，去清水派即可。”
“清水派么……”季景明重复了一遍，唇角似有若无的弯了一下，“原来如此。”
“多谢公子告知，我……定会去寻公子。”
这回叶言卿转身，终于没有人再叫他，也没有手再把他给拉住了。
他拉着叶松，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待出了后花园，直接跑了起来，快到前厅才停下。
叶松回头看了两眼，忍不住问：“公子，那便是今日来到宋家的都察院御史季大人。他……他为何要说自己是来驱鬼的？”
问完以后，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弱智，便自答道：“哦，这个我好像知道，他应当是想偷偷来查那些难民的下落，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明明我们没有纠缠之意，他为何反倒一直拉着你不让你走？这不是给自己增添风险么？”
叶言卿本来还挺自信，自己戴着面具应该不会被认出来，但是刚才季景明的行为又让他有点不确定了。
而且昨天系统提醒，自己得罪少师的剧情点已经完成，说明季景明不仅记得他，还记恨他。
若是季景明真的认出来他了，那刚才拉着他不让他走……岂不是要宰了他？
叶言卿抬起手，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季景明肯定是对他起的杀心了，他得躲着季景明，他得防着季景明！
与此同时，宋宅后花园。
季景明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程边忍不住问出声：“大人，方才那人可是与您有什么恩怨？”
季景明收回视线，将手放了下去，“略有。”
程边瞪大了眼睛，“可他不是自称道士吗？道士不都是每天就知道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怎么还会与人结怨啊？”
季景明看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是吃斋念佛，他是个道士，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加重了‘佛’这个字。
程边恍然大悟，“对啊！不好意思啊大人，我对什么佛啊神啊都不太了解，我以为他们是一回事。”
季景明叹了口气，摇了下头，“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道士。他一身白衣，面戴纯白色面具，手持折扇，束高马尾。这些特点都与江湖中万事阁阁主的特征相似。”
程边问；“您的意思是，他向我们隐瞒了身份？”
季景明点头。
“可是这……为何呢？”
“为何……”季景明轻声呢喃：“许是怕我……”
声音太小，程边没听清，“什么？”
季景明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不是也隐瞒了身份吗？”
程边似懂非懂点点头，“可是我们隐瞒身份，是因为我们要查要案，不便打草惊蛇。他们……他们方才已然发现了宋家的鬼是假扮的，若是顺着查下去，会不会对我们查案有影响？”
“应当不会，他的立场与我们应当是一致的。”季景明拍了拍程边的肩膀，“走吧，明日我去会会他。”
程边跟上他，“是。”
*
宋宅前厅。
叶言卿将带着钩子的绳索往地上一扔，接着对宋老爷一揖，“这便是贵宅闹鬼的真相了。”
宋家人都离开座位，凑近那绳索。
宋老爷问：“白公子的意思是，这鬼是有人假扮的？”
“不错，”叶言卿回答：“你们所见着的鬼影，就是有人利用绳子吊在湖上移动造出来的假象。”
宋夫人问：“可有人曾亲眼瞧见这个鬼影是没有影子的。”
“这简单，”叶言卿回答：“湖中那几盏河灯的摆放位置，恰好可以照亮湖上的人，又能将投下来的影子挡住。况且夜晚视线暗，骤然看见鬼影，人又会处于惊恐之中，便不会太注意影子。”
得知鬼是人假扮的，宋家人就立马松了口气。
宋老爷追问：“那白公子可看清了是个人扮鬼？”
叶言卿闻言，略略抬眼，将在场的人环视了一圈。在看到那位少奶奶的时候，他的眼神几乎不可察觉的顿了一下，然后又挪开。
他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被吓着了，等我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跑了。不过我好像看到他是翻墙跳出去了，宋老爷可以派人出去找找。”
宋老爷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叫家里的护卫全都追了出去。
“敢来我家装神弄鬼，我定让他知道，我宋某人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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