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沈庭玉,抬腿直接略过了他,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弯腰将手中的白花轻放在遗照下方。
只是,毫无波澜的脸色,不喜不悲的眼眸,瞧不出她对这个早逝的丈夫有半点感情。
同样作为被忽视的对象,夏榆瞧着沈庭玉那快绷不住的脸,竟觉得无比畅快。
刺耳的警报声在夏榆脑里响起,在系统的再三催促下,夏榆吞慢地上前一步,冷哼一声,高声呵斥道:“沈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父亲的灵堂上。谁允许你祭拜的?”
少女微抿着唇,苍白的脸庞在低垂的眉梢下更显阴郁,面色不善瞪着沈筝。
沈筝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似疑惑地打量了她一会,似乎在辨别她是谁。
瞧着少女眉目中与遗像上的男子有些许相似,她这才反应过来,眉毛一挑,高扬起尾音:“夏……榆?”
“你居然不记得我?”似乎被沈筝不在意的态度给气着了,显得自己这些天的抗争都在和空气作对。
夏榆如同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般,苍白的脸染上一片绯红,恹恹的眸子死死瞪着她,像是两团跳跃的火焰,瞬间将死气焚烧成了灰烬,迸发出蓬勃的生机。
倒是比刚才那样顺眼多了。沈筝自顾自评价着。
她微微抬眼,黝黑的眸子落在夏榆的脸上,顷刻后,居高临下道:“没大没小,你应该称呼我为母亲。”
“谁要你做我母亲了?我们有差十岁吗?走出去知道的认为你是我父亲新娶的老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姐呢。”
少女怒及反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说里太过侮辱人的话她也说不出口,没关系,想必之前拳打男主时已经够还原度的50%了。现在,就让她混一混随意地发挥吧。
其实她对这个大反派的印象还挺好的。先前原身因父亲去世一蹶不振时,丧事都是她一力操办的。虽然不知她为何会跟原身的父亲成婚,但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姑姑,您这个所谓的继女好像不领您的情啊。需不需要侄儿帮您教训一下?”沈庭玉瞧着两人冷眼相对僵持在那,好心添油加醋地掺上一脚。
沈筝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呵斥道:“这哪有你插嘴的份,再不懂规矩就滚回老宅。”
沈庭玉拳头紧握,霎时间装作乖巧低垂而下的眼眸里满是怨毒,大庭广众之下,这是半点情面也没给他留。
沈筝斜瞥被她呵斥之后如木头人般僵硬在那的沈庭玉,轻笑一声,她这个侄儿倒是有几分城府,比她那废物哥哥强上几分。
就是依旧嫩极了,怎么会这么心急想在灵堂上闹事呢。这是真的在为她打抱不平呢,还是在下她的面子呢。
一旁的夏榆还想再说什么,沈筝淡淡瞥了她一眼。夏榆全身顿时僵硬在那,她只觉得四周的气场瞬间如汹涌的风暴乍起,将周围的喧嚣连同她一块冻结,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这强大的威慑力碾碎。
解决了这两个闹事分子后,沈筝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们,如变脸般,面目柔和了许多,面对着在场一干缩着脖子的宾客,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夏榆愣愣地瞧着沈筝笔直挺立的背影,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自带威严和傲气。
她先前只在她父皇和皇兄身上看到过这如同君王般强大的气场。
忆起先前她因时间匆忙粗略翻阅过的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介绍,她眼睛飞快地眨了下,在这个世界,女子也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她也可以吗?
夏榆低垂着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待她回过神来,一个简单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宾客们安静有序地纷纷离场。
沈庭玉见没讨到什么好,也不用沈筝赶,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了出去。
沈筝被一干人等簇拥着,处理着这零碎的琐事。空旷寂静的灵堂,很快就只剩下夏榆一人的身影。
夏榆沉默地望着遗像,脑子里忽而传来系统的机械音:“宿主,您要为原身父亲守一夜灵,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夏榆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端正地跪在遗像前摆好的垫子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挺直背脊跪在原地。
她虽不知她这个身体的主人和系统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能让她带着自己的身体穿到这来,但她母后从小就教导她,受人恩惠,当知报恩。她当承她的情。
时光飞逝,太阳的余晖渐渐黯淡。夏榆只觉得酥酥麻麻的疼痛自膝盖处传遍全身,她小心翼翼地稍微挪动了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有所动静了。
父皇母后还从没有这么罚过她。夏榆抿了抿嘴,手指揪住袖口无措地晃了晃,恍惚地望着面前的黑白遗像。
她刚掉下悬崖就失去了记忆被传送到了这里,之后便是一连串紧凑的任务,根本来不及思考。直至现在静下来了,她才终于有了她已经在那个世界死了的感觉。
她鼻子一酸,强忍的眼泪立即掉落下来,一滴两滴,砸在地上。
“宿主,您怎么了?别哭啊,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在为没完成任务难过?别难过,系统这就给你多加个1分……2分,2分……别哭了,加5分,加5分可以了吧。”
“呜呜呜,系统也想哭,真的不能再多了,呜呜呜。”夏榆脑海里原本舒服地瘫在的系统猛地窜了起来,焦急地在脑海里转着圈圈,见宿主的眼泪依旧不停往下砸,它一屁股坐了下来,撇了撇嘴,抽抽涕涕嚎叫着。
夏榆轻轻摇了摇头,头埋得更低了,用力眨了眨眼,只是那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先前所有人都是那么想那么做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看过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后,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父皇母后对皇兄和对她的片段。每浮现一次,她的心莫名得很疼。
她知道,她不应该和皇兄比,她应该去和她的皇妹们比,她确实是最受宠的公主。可是,哪怕再受宠,也比不上一个不受父皇待见的皇弟。更别说比上她的皇兄了。可是,明明她和太子皇兄是一母同胞啊。
她为何不能跟太子皇兄一样的待遇。龙凤呈祥,大夏国百年难遇的祥瑞。于是皇兄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可是,她也是龙凤中的凤啊。她为什么不可以……不可以……
夏榆哭得缺氧的脑子一时堵塞,吐不出所以然来。
她苦笑了下,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她真的还愿意回去吗?
“沈总,回公寓吗?”处理完夏家的琐事后,沈筝皱着眉揉了揉肿胀的眉心,倚靠在灵堂的门前。如同隐形人般的一直跟在沈筝身后的助理轻声询问道。
沈筝偏头瞥了眼灵堂前那个瘦弱的身影,肩膀微微颤抖着,哪怕在这个时候也犟得死咬着唇,抑制着喉咙里的呜咽声,唯有发颤的肩头才能看出几分端倪。
渍,真是麻烦。
沈筝淡淡地收回眼神,没有回复助理。这些天这小东西闹出来的动静她也不是没有听闻。
她之所以没有理会,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实在看不上,觉得格外地荒谬。
她把她认成图谋夏家家产的贼人也就罢,用来抗争她的方式竟是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发脾气,闹绝食。
这招她五岁时就不用了。
她但凡有点本事和脑子,也应该知道当务之急是利用她夏起元独女的身份,从她手上撕下她夏家的一块肉。
哪怕是刁蛮地发挥她那大小姐脾气,不自量力地跟她抢,她也高看她一分。
沈筝扫过遗像上夏起元的面孔,嗤笑一声,也是,父亲都那般蠢了,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忆起先前夏起元与她签订协议时奄奄一息的面孔,和他谈起夏榆时眼眸中柔情和恳求。沈筝的眉宇间平添上了几分烦躁。
孤女带着万贯家财手无寸铁地行走在世间,恐怕会被那些眼馋的人给活吞生撕了。他以前不知道吗?娇纵养了二十几年,没一天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了才突然意识到求到她头上来。
哪怕他对自己的独女多上点心,依照他心中隐形的独子一样培养,也不会有如今这种结局。
不过也是,就这些老古董的尿性她哪里还不了解。哪怕夏榆是他唯一的子嗣,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继承人。他会精心挑选一个符合他心意的男人,再把女儿嫁给他,培养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孙子。
幼时父亲娇养,成婚老公宠爱,年迈儿子撑腰,夏起元所设想下的夏榆最幸福的生活,也是他所能够给的最好的。只是这种生杀大权全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日子太容易破碎,也太过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
掌上明珠?这种宠爱简直就是笑话。
少女剥去娇纵霸道的皮,瘦弱无助的身影格外的刺眼。
沈筝眯了眯眼,不知是在夏榆身上看见谁的身影,素来无甚波澜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讥讽。
“瞧着我把自己嫁出去了,那些老东西总算舒了口气,可以睡个好觉了。”沈筝嘴角微微上扬,拉长音调,阴阳怪气道。
“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那就先让他们再高兴几天。”
“之后我会亲自送他们一份重礼。”沈筝似乎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愉悦地勾起唇角。
“让管家给我准备一间房。这几日我都在这过夜。”沈筝做好决定后,朝助理点了点头吩咐道。
言罢,她冷冽的面孔柔和了几分,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轻声道:“这几年跟着我辛苦了,这几天放个假,好好休息吧。一切花销来找我报销。”
“遵命,沈总。”助理闻言激动地应答了一声,兴致冲冲地找管家去了。
沈筝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耷拉在领口处,自上而下慢条斯理地解着西装上的一颗颗扣子,而后一耸肩,修身的西装滑落,露出里面笔直的白衬衫,衬衫下,紧实流畅的腹肌随着她绵长悠远的气息若隐若现起伏着。
她将西装随意扔在沙发上,伸手扯去头顶的簪子,如墨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沿着背部曲线蜿蜒而下,肆意散开。
她端坐在桌前,翻阅着助理刚送到桌前的文件。
烛火摇曳下,夏榆在灵堂跪了一夜,沈筝桌前的台灯也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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