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门口的手摇铃声突然传来，绪晶如临大敌。
“叮铃。”催促般地又响了一次，绪晶三步作两步地连忙跑去开门，全然忘记自己是老板，把欧塔库他们的工作抢走了。
崭新的门框下站着一位异族女性，几根过分纤长的手指打结般盘缠，三只眼睛的怯生生地乱瞟，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齐刷刷地盯过来，对上绪晶的眼睛，她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嫩色。
纠结的手指又卷上了头发一圈一圈地绕，她期期艾艾地问，“这里…是开始营业了对吧？”
“是的。”绪晶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
对面是“水晶”开业的第一位客人。
绪老板装作面上不显地把门再打开一些，模仿着印象中家里的仆人的言行举止邀请道：“小姐请进来吧。”
客人小姐低声“唔”一句，提起裙摆低着头，用有限的余光紧张地乱飘，对于内向的她而言独自来到新鲜的环境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是之前路过装修的店面时惊鸿一瞥，绪晶言笑嫣然那张脸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筹备已久终于诞生的饮品单放在了桌上，“这是我们的新品，全部都是。”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只有这些？”
绪晶一噎，只能老实地点头。
他在六行被刻意写得极大的字体上随意点中一个，“要尝尝这个吗，这是我们咖啡师的拿手招牌。”他试图让客人不要在意菜单上寥寥无几的选项。
艾祀在吧台也听见了，他转头问欧塔库：“哪个是我的拿手招牌？”
欧塔库摇头。
艾祀说：“我也不知道。”
那位女士的三只眼睛略快地眨了眨，直接就应允了绪晶的提议：“好的，麻烦来一杯热摩卡。”
绪晶保持着微笑收走菜单，转身之后如蒙大赦，松下肩膀加快步伐地走到吧台。
艾祀已经在研磨咖啡粉的步骤了，甚至不用绪晶传达，“一杯拿手招牌是吧？”
“哎呀，被你听见了。”绪晶毫不尴尬，撑着手臂趴在吧台看艾祀泡咖啡。
让人鱼当咖啡师的好处之一就是不需要理会咖啡机的水箱状态，咖啡机也早早就预热好了。
艾祀将空的把手装上，热水流过冲煮头，然后取下来和滤杯一起擦干。
他捻出一些咖啡粉末，蓬松的状态下仍留有一定的颗粒感，通过检验的粉末均匀地撒进加热后的滤杯中，金属滤杯和桌面轻触，把空气敲走之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抹平表面。
手腕和手肘以垂直的角度，对准滤杯的中央，填压器漂亮地在咖啡粉上回旋，直至它们被按压得毫无缝隙。
艾祀拿着重新贴回咖啡机的把手，让它再次被热水流过，经过研磨按压的粉饼如今被完全地浸润，带出淡淡的咖色。
纯白的骨瓷杯杯底注入了融化的热巧克力，和约三十克的咖啡萃取液搅拌均匀，苦和甜的香气积聚在鼓起的细微小气泡里。
绪晶瞪着眼睛，和气泡比耐久赛看谁先眨眼。
咖啡师取过牛奶进行轻微的打发，打断了绪晶内心自导自演的比赛，把奶泡倒至杯子八分满。
最后再撒上装饰用的可可粉和巧克力酱，一杯圆润顺滑的摩卡被艾祀小心地放置在托盘上，绪晶顺手就要端起来喝。
“这是客人点的。”艾祀缓缓按下绪晶的手腕把杯子重新拿回来，绪晶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哈哈，差点忘了。”
艾祀看向另一边，“欧塔库，你来帮客人端过去吧。”
欧塔库无言地走过来，单手拎走托盘。
绪晶有些惊奇，对艾祀说：“你怎么喊得动他？”
欧塔库炸开了这么久的毛，绪晶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抚顺，没想到被自己捂热一些的欧塔库对其他人的态度也没有想象中的生硬。
艾祀淡淡地说：“我通过了一些考验。”
嘴里苦涩的滋味从艾祀的舌根处淡淡涌现，他一脸不想多谈的样子让绪晶摸不着头脑。
对哦，装修那段日子房子里经常剩他们两个独处，说不定聊了什么关系变好了，绪晶想。
绪晶不知道自己高洁美好的形象同样也是在那段时间被败坏了。如今在艾祀内心俨然成为了一名觊觎员工美色的老板。
这边，摩卡咖啡在客人的桌子那里被欧塔库随意一放，差点溅出来。
客人的“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跑进欧塔库的耳朵，就只见这位侍应先生留下果断的背影。
绪晶也看见了欧塔库没有一丝停滞的服务效率，像是魔兽行车控制得流畅至极的转弯。绪晶浅叹一口气：“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他会学会主动和客人互动的。”
咖啡的温度透过瓷杯传到手掌，女士刚刚捧起——左边就有一道两道的视线灼热地射了过来，她手一抖，差点就把浮在表面那层的可可撒了出去。
她的身体缓慢地扭到另一边，用后脑勺背对着咖啡师和老板充满压力的目光，小口啜吸。
意料之中的味道，作为新开业的水平还不错，但是......
咖啡师和老板都很好奇客人的反应，伸着脖子想窥看她的侧脸，结果先被对方长在左侧的眼睛先瞥到。
绪晶脖子迅速梗回来，自然流畅地和艾祀对谈起来：“是吗，哈尔斯的毛绝对要更长一些。”
艾祀演戏的流畅度不如绪晶，他愣了一拍才干巴巴地回道，“...你说得对。”
不确定客人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
香醇的咖啡值得人细细品味，但是这位客人却急匆匆地灌下两口，颇有欧塔库一口干的作风，杯子很快地就见了底。
她的喉咙还残留着咖啡液体，开口的声音被卡了一下，“结...结账。”
欧塔库再次接受到了指使，过去直接对客人说：“三个银币。”
客人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来替她结账的侍应生，又猛地低下了头，她的脑袋低得比鸵鸟还低，一把抄起手边的包包急忙地放下银币随时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被绪晶捕捉到了。
绪晶难看的表情像生吃了一把受潮的咖啡豆，他焦急地询问他的员工们：“她为什么急着走？是咖啡很难喝吗？”
艾祀脸黑了黑，他和欧塔库还没出声——绪晶又自问自答：“难喝她也喝完了啊，如果真的很难喝应该没有办法喝完的。”
艾祀对这句话深有同感，不着痕迹地眼神掠过让他留下这种惨烈回忆的两人。
问题没来得及蹦出答案，新客人的到来让绪晶暂且停止了头脑风暴。
没有经过宣传的新店，客人虽然来得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目前最高的同时入座率虽然只有一位，却永远有下一位客人陆陆续续地补上。
只是来归来，气氛却很尴尬。
宽敞明亮的咖啡厅里，永远只有三位店员，和一位客人。
而那些客人总是频频偷瞄他们，然后快速地喝完咖啡就离开了，有些还是外带，好像客人都在完成什么隐密任务一样。
到了下午，绪晶实在忍无可忍，把欧塔库扯到一边小声地说：“我快好奇死了！”绪晶悄悄地指着用餐区的人，“你去问问客人有什么评价，或者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
欧塔库一副“怎么又是我”的表情。
“我是老板，艾祀是咖啡师，所以只剩你了。”绪晶拍拍他的肩膀，没有把“脱敏训练”四个字告诉欧塔库。
“好吧。”
欧塔库走出去，径直来到客人的桌前，相隔遥遥几步对着椅子上的客人“居高临下”地问：“你有什么...”
“我现在结，现在就结账！”客人紧张地放下咖啡，眼睛慌乱地浑身搜寻着钱袋。
“......”绪晶了然地拍了拍额头。
窥探着一切的老板得知了真相，气势汹汹地走到欧塔库身边，盆骨往右侧一歪把高大的欧塔库顶开。
随即绪老板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容对面前的人笑道，“客人您稍等，我先跟店员处理些事情。”他对着另一边喊，“艾祀，你先过来帮客人结账好吗？”
欧塔库被绪晶拽走了，他比绪晶要高大些，这段路反倒是扯着人的绪晶走得比较踉跄。
绪晶不满地说，“欧塔库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彷佛吃人的眼神，微眯的瞳孔看出了威胁的意味，欧塔库长得高，俯视的时候像山崩的滚石，客人都快被他吓死了。
“对客人怎么能摆出这种脸色呢？”绪晶义正严辞地教育道。
尽管绪晶本来在服务人的方面也没什么经验，但是站在曾经被服务的角度，他深谙其道。
欧塔库那双红眼睛掠过疑惑，他并没有刻意做出什么表情。
长期在黑暗中盯着游戏荧幕，外加长期熬夜的红丝和青印，很容易让人下意识忽略他脸上英俊的成分而被打下凶神恶煞的第一印象。
绪晶的上下唇微微抿起，同时荡起嘴角，含笑的眼睛凝视着欧塔库的眉心，就这样保持着这幅表情缓慢地开口，似要让欧塔库记住什么样才是客人喜欢的神态。
“要温柔一点。”绪晶说。
欧塔库似懂非懂，眼睛牢牢地锁住绪晶的脸，有型的视线从眉毛扫到唇下，目光烫人。
绪晶当他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收回并揉了揉笑僵的脸颊，总结道：“反正对待客人要温柔一些，知道吗？”
片刻，欧塔库才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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