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侠，我们总算是到云湛了呜呜呜……”
路边一家面摊上，摊主李老头刚收拾完一桌，一道激动欲哭的声音在背后大声响起，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丝绸却浑身灰尘的胖男人泪流满面地扒拉身边一身朴素的黑，却高大沉默的男人，似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苦尽甘来。
那沉默男人身后除了还跟着匹黑色瘦马，就什么也没了，那马背上托着好些杂物，其中有根被黑布裹住的长物尤为打眼。
这什么搭配……
任在这城门内附近摆摊七年，见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的李老头，也没见过这等诡异的搭配。
可还不等老李头好奇多看几眼，那胖男人便被对方有些无情地推开。
老李头还清晰地听到那被一身黑的沉默男人惜字如金般吐出五个字：“潘老板，慎行。”
还怪冷酷的。
那被叫做潘老板的胖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不妥，自己赶紧擦了擦眼泪，随后赶紧拽着对方在面摊的一张空桌坐下，并且大声招呼道：“老板，来四碗面！一碗不要葱花！”
“这是二位客官要的面！”
老李头一边依次把三碗放葱花，一碗不放葱花的馄饨端上桌，一边悄悄打量这组合其他的两个人。
那胖老板虽穿着华贵，可油头大耳，满脸白肉，活像座肉菩萨。
反观旁边沉默吃着面的黑衣男人，虽只穿着布料平平无奇，而且颜色还是最耐脏的黑棕，可却眉飞入鬓，五官硬朗，还有一身虽被衣裳遮住，但仍旧轮廓壮硕可见的腱子肉。
而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按理说这种体型身材通常会让旁人害怕而不敢靠近，可偏偏摊主此刻不仅不心生惧意，还隐隐有种这人是个可以依靠的好人的感觉。
而耳边胖男人感激涕零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越大侠，要不是你路上救了我，我怕是早就和奴仆一样，死在那批拦路劫财的山匪刀下，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胖男人感恩戴德道：“要不如此，待到我归家，我便与你义结金兰，我每月都划半金以作你之月俸，有你在，日后我再外出行商，也不怕那山匪悍贼……”
老李头暗暗吸了口气，心中不由感叹，这富人赚钱怎就那么容易，他在这起儿早贪黑卖面，满打满算，一年下来都不足一金，而现在人家随便供养个人，也不要对方做什么，就偶尔陪着出出远门，就给半金一月，要他是对方，他就一口答应，想也不想……
“不必。”
这毫不犹豫的两个字让胖男人和老李头都是一愣。
“我送你到云湛，你供我路上饭食。”
沉默男人三两口就能吃完一碗面，胖老板说话的功夫，那三碗放了葱花的面已统统入他腹中，“这是你我一开始就说好的。”
说完，越长明就抬起头，问老李头：“老板你这儿可有马儿吃的草料。”
那目光如炬，坦荡见底，让人一见便也不自觉想要剖心相待。
老李头下意识点头，就又见越长明转头看向胖老板，“潘老板，你若真心感谢我，便请我的马儿再吃一顿饱饭吧。”
“另外，日后莫要再卖假货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好些看客都看了过来。
被戳穿老底，潘老板一时间气得脸红脖子粗，粗鲁掏出银袋，丢出十个铜板，就马上要逃。
“慢着。”
叫住潘老板后，越长明手掌扫过桌面，又放到老李头手心：“点下数，够了吗？”
李老头愣了下，低头一数，只有十个铜板。
一碗面两文钱，草料不便宜，要三文钱。
老李头看着剩下那碗还没动筷子却坨了的面，面露难色：“要给马喂草料的话，就还少了一文。”
胖老板挨不住周围人目光的凌迟，又掏出钱袋丢出两文钱，临了还要骂：“多给你一文！怕你饿死！不就是个耍棍子耍得好点儿的粗人！好像我看得起你一样！每月半金我可以再请十个你这样的！”
说罢，就逃也似窜进人流中，再不见踪影了。
越长明神色不变，将那两文钱都放到老李头手中。
老李头赶紧说：“客官，多了一文，要不我给您加个蛋。”
越长明低眸思量片刻，摇头，道：“多出的那一文钱，便请老板给马儿稍微好一些的草料。”
站在越长明身后空地吃着地上寥寥几根枯黄杂草的黑马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主人的话，抬起头，走过来，蹭了蹭他。
而越长明则也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它。
越长明方才如此磊落光明，实在太让人心生好感，老李头赶紧让自己儿子牵了马儿去后头马棚，并叮嘱要拿最好的马料。
转头的功夫，他看到越长明桌上之前没放葱花的那碗面空了。
这珍惜粮食的举动让穷苦了一辈子的老李头更觉自己没看错，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男人绝对是个大好人，见对方茶壶喝空了，赶紧提了热茶去给加，随口问：“客官，听口音，你不是南方人吧？”
越长明收回暗中观察的目光，拿起茶杯，“是，老家西北。”
西北据此万里有余，还是独自一人，路上还能顺带从土匪手中救人，老李头暗自咂舌，见越长明愿意和自己说话，便问：“也不知客官不远万里来云湛是做什么？”
越长明手指顿了下，过了有一会儿，才说：“寻人。”
一说寻人，老李头下意识以为是来找亲戚的。
云湛十七郡富裕之地，更别说位于中心的云湛城，真的是富商遍地，而同样便也多了不少攀亲的远房亲戚。
但北方来的远房亲戚，着实少见。
老李头好心说：“寻人，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可能我正巧便认识。”
“我也不知道。”
老李头一愣，见越长明眼眸低垂，茶杯却悄悄攥紧。
“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意识到其中可能有外人所不知的内情，老李头赶紧岔开话题，“其实我们云湛也是个极好玩乐的地方，不仅云集五湖四海的人，还有许多蓝眼的红毛西夷人，更别说，这几天，天下各门各派的高手都云聚于此，就等三天后沈家比武大赛……”
“比武？”
越长明突然出声问。
见他面露疑惑，老李头惊讶：“江湖这么大的事，客官你不知道？”
越长明联想到路上看到匆匆赶来云湛的各门各派人士，但还是摇头：“不知。”
李老头见了，便组织了下措辞，将这来龙去脉给解释了遍。
“悬赏万金，只为给一稚子寻一习武师傅？”
先前自始至终面色淡然的越长明难得眼中露出一丝震惊。
寻常人家三口人，可能一年吃穿用度都不足半金，而现在却有人愿意拿万两黄金去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请个教习练武的师傅，着实有些荒谬。
老李头见越长明面色有细微的变化，赶忙解释，似是怕他对沈家有误会，“你也不能怪我们城主。毕竟我们城主都二十有五，可膝下也就只有少主这么一个孩子，少主虽为天乾，却天生腺体有疾，体弱多病，这些年，可让城主操够了心。”
沈家作为云湛十七郡之主，亦是云湛城之主，云湛城内的百姓都爱戴地称其家主为城主，并称其子为少主。
越长明虽从红眼狐以及半路搭救的潘老板口中简单了解了一下一些有关沈家的事情，可到底不如云湛本地百姓对主家知道得清楚。
他要寻的人既然还有可能与沈家有关系，那趁此机会了解沈家是再好不过的，遂沉耳聆听。
见越长明听得仔细，面摊老板老李头也越说越投入，甚至开始为他们的城主开始打抱不平：“老天爷和沈家都愧对我们城主呀！遥想老城主意外仙逝那年，云湛有五郡都遭了百年一遇的洪水，那水大得呀，我都记得当时云湛城外聚集的灾民乌泱泱，数得数不清，多到都能把云湛城都给推翻喽，偏偏那时沈家下面的儿郎却为争家主之位打得不可开交，根本不管救灾，甚至担心灾民会把疫病带入城中，紧闭城门，要把灾民都饿死在外面，最后还是我们城主……”
说到这里，老李头眼中泛起泪光，哽咽道：“要不是他定住族中压力，及时打开城门，拨来粮食给灾民熬粥，我和我女儿就都活活饿死，早去地下见我家老婆子了，哪能在和我家小子在云湛城里支起一个卖面的小摊……”
见越长明神色微讶，李老头自知失态，赶紧拿袖子擦眼角，“刚刚让客官见笑了。”
越长明摇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别说，他还曾为某个人，做过比这更丢脸的事情……
“可这老天爷对我们城主实在太过苛待！”李老头拍了下桌子，语气恨然：“已经让城主他经历了丧妻之痛，怎又让少主他那么小就得了这种怪病！”
见到李老头能为沈家仗义执言，越长明心中这沈家的形象悄悄有了变化。
觉得了解得差不多，越长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老板，请问如何才能见到沈家家主。”
面摊老板闻言一笑，“我们城主日理万机，岂是我等小民相见就见，我也是半年前在远远在城墙上见过一面城主，虽然看不清模样，可那风采，我觉得说是仙人也不止，不过，要是真想见一面城主，也非绝无可能……”
他认真想了想，“三日后，城主既然要为少主选一武功最高强者为师，那届时肯定会亲临现场的吧……”
了解得差不多，越长明便起身，正在面摊后面马厩里低头吃草的黑马似心有感应，也没再吃草了，竟自己就挣开简单栓住的缰绳，朝他跑了过来。
越长明摸了摸黑马的头，转头问李老头：“老板，我想独身在云湛城内逛逛，想将我的马儿暂留你这儿，让它吃完草，待会儿再带它走，不知可否？”
李老头还因方才那马儿自己跑出马厩回到主人身边的举动震惊不止，“啊、啊，可以的。”
马儿似乎也听懂了话，自己又跑回马厩，继续埋头吃草。
“多谢。”
越长明谢了声，随后便在李老头愣愣的目光中消失在人海之中。
下一章，某人要和自己崽子见面啦
能不能球球大家评论一下，球球惹（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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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面摊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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