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派来的人辗转赶到丝锦署前半刻钟时,沈清枝正端着茶,冷若冰霜端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而在他雪白靴尖前,有三颗脑袋正对他磕头不止,地上一片凌乱血污,令人胆寒。
而沈七则站在他身后,弯着腰,满头大汗地小声劝道:“家主,刘正他们三个孩子也是刚来丝锦署,不懂这丝绸浸染与寻常布料不同,一时疏忽,这才坏了这批料子……”
“这叫一时疏忽吗?!”
沈清枝陡然怒声开口,周围人瞬间都被吓得头都不敢抬,生怕家主之怒波及自身。
“七伯,我不相信你没有和事先和他们说过,这批货是要运到波斯去的?价值几何?!可你看看他们昨晚干了什么!”
沈清枝冰冷眼神往下一扫,三个人浑身一颤,“居然还聚在一起喝酒赌钱,喝得烂醉如泥,如果不是七伯你今天来得早,怕是这批丝绸都泡烂了,他们人都还没醒呢!”
为首者鼓起胆子,“家主,我们三人罪该万死,可能不能看在我是五长老——”
“呵——”
一声冷笑在艳丽丝绸布料飘扬的染坊里响起,宛若索命的鬼魅。
却见比那周围斑斓颜色更夺目之人含着笑摇头,似乎听到了极可笑的事情,再转眸看来时,已然不带一丝温度,声音森然如厉鬼:“我可不管你们沈家哪位长老的外戚,今日你犯下此等大错,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来人,将他们三个绑了手脚,堵住嘴,栓了石头,用船带到白江中心,直接给我丢下去喂鱼!”
此言一出,他身后便有数道黑影闪出。地上磕头的人顿时吓得两腿一抖,也不顾地上碎瓷片,磕头如捣蒜,额头砸得血肉模糊也不停。
“家主,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家主,我们不能死,我弟弟妹妹们还在慈幼院还等着我们回去……”
“家主,我…唔——!”
眼看他们三个挣扎得披头散发,却还是已经被几下捆了手脚,堵了嘴,就要拽着往外拖去船上,做鱼饵。
“家主!”
只见沈伯噗通一声跪倒在沈清枝跟前,重重磕了下头,正声道:“还请家主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上,网开一面,宽恕刘正三人一回。”
他此言一出,那被五花大绑的三人登时鼓圆眼,似不敢相信沈七会为他们求情。
沈清枝一拧眉,似也极为不解:“七伯,我听闻刘正三人来到染坊后,处处与你作对,你现在为何要为他们求情?”
沈七叹了口气:“他们年轻气盛,来到丝锦署后难免想做出一番事业,在家主面前博几分脸色,自然行事激进了些,但终归他们初心是好的,这次酿成大祸,也不过是认为此事只差临门一脚,故而放松疏忽。老夫恳求家主不看着老夫面子上,也看着为少主积攒福气的份上,饶了他们三人,而这批货的所有责任,我沈七……”
他咬住牙关,重重磕了个头,“愿一力承担!”
这几个字一出,角落里刘正三个憨厚热血的大男人瞬间热泪如雨。
沈清枝叹了口气,道:“既然七伯你都这般说了,那我就给他们三人一个机会……”
就在沈七与刘正三人自觉他们捡回一条命时,沈清枝又话锋一转,道:“但做错事不可能就没有惩罚!”
他一个眼神向角落抛去,刘正三人便被松了绳子,爬了过来,赶紧扶住跪不住的沈七,然后一起等沈清枝做最后的判决:
“看在七伯的面子上,我给刘正你们三人一次机会,我知你们三人都是养蚕好手,那这样,我给你们一年时间,如若到时候你们能让丝锦署的年丝绸产量能翻一番,我便饶了你们,如果不行,我就让沈七替你们偿回今日未受之罪!刘正,你们三人可否做得到?”
此言一出,刘正三个热血方刚的汉子立马就磕头发誓:“如若做不到,届时不用家主动手,我们三人定先于七伯之前领死!”
沈清枝似勉强满意,终于点了头。
“好。”
-
“家主真乃诸葛转世!若不是家主让我想办法骗刘正三人昨夜醉酒,使那批丝绸污坏,再让我用这出苦肉计,恐怕今日他们三人未必会如此听话。”
沈七一边仰着头让侍从给他包扎额头,一边忍不住夸赞那站在窗边看江上重重船影的人。
沈清枝回过身,笑道:“此事能成,也多亏七哥你与我配合得当,另外,以后七伯你就有三个干儿子替你分担辛劳了。”
年近五十却膝下空荡的沈七,回想方才刘正三人热泪盈眶磕头喊自己干爹的场面,不由嘿嘿一笑,“是家主智计无双。”
丝锦署产量难以提高,一向是沈家没法把丝绸生意做得更大的首要难题。
沈清枝端起茶,浅浅喝了口,而现在,沈七有了极擅养蚕的刘正三人帮忙,想来不多时,便能让丝锦署脱胎换骨……
“也不知道要是五长老知道他精挑细选的人才被我们这么容易就骗走了,会不会气得跳脚?”沈七说到这里,不由笑出了声。
沈清枝正浅浅抿了口茶,听了这句,也忍不住嘴角微扬,“可能会吧……”
“就是可惜了这批丝绸……”沈七走到那批被染坏了的丝绸前,轻轻捧在掌心,心痛道。
毕竟也是养蚕人辛苦一梭子一梭子织出来的。
沈清枝走过去,捏起这些染得颜色一块深一块浅的丝绸,心里突然得了个办法,“七哥,你拿这批丝绸制几身成衣,明天给那波斯商人看,就说这是我们刚研制的新式染色丝绸,问他要不要。”
沈七愣了下,马上就明白沈清枝的意思,犹豫道:“家主,这可行吗……”
“问一问他,又不额外多付出什么代价。”沈清枝眉眼极其平淡,“如果成了,那我们就白捡了天大的便宜。”
沈七闻言,慢慢点点头,“也是,那这价格……”
沈清枝眼皮子都没抬:“比原本我们给他的丝绸价格再多加一半。”
沈七惊愕,“啊,我们给他的一寸一金已是天价,再额外再加一半,他这会要吗……”
沈清枝随手丢开丝绸,笑着给他解释,声音像有蛊惑般,让人不自觉想要相信:“七伯,你信不信,你若真给了便宜的价钱,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要了,你要知道,富人要得从来不是真好货,他要得就是普通人用不起的!”
沈七还是不懂,可一想到这是他屡创商界奇迹的家主说的,他便信心百倍:“那我便马上让人安排!”
一上午又是演戏又是想法子处理残次品,已是心神俱疲的沈清枝轻轻点头:“你去……”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人不顾阻拦,冲进来。
沈七便还想将人骂出去,但哪知对方气喘吁吁就是一句的话:
“家、家主,可算找到您了,您快去六爷那儿把少主带回来吧!”
六爷?
沈家只有一个六爷,就是沈青云。
沈七呆住,可他不是被家主送去在林书院了吗?
沈清枝同样此般不解,尤其还牵涉到了阿愚,手不自觉抖了下,问:“到底发生何事了,你且将这一切原原本本说来。”
侍从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沈青云和林十一带着阿愚进了个包厢后,沈明月带人一直守在外面,寸步不离,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异样,只见各式菜色送进去,空盘子送出来,还喊了名伶唱曲,但却不让沈明月他们见到里面三人的一片衣角。
哪怕沈明月提出想服侍阿愚这个一个极正当的理由,都被林十一的侍从以及店小二拦了回来。
沈明月心觉蹊跷,便赶紧差人来给沈清枝报信。
沈清枝越听脸色越差,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当机立断,带着沈七和人杀了过去。
沈明月老早就亲自守在酒楼下,见到沈清枝,当即便迎了上来,在帷笠白纱外急切低语:“家主,六爷和少主他们都还没出来过!”
沈清枝心中一沉,直接冲上二楼。
他身后的沈明言一脚踹开还想拦的林家侍从,并先他一步,一把推开了门。
望着雅间内吓得花颜失色的名伶和堆满佳肴的却无人在旁的桌子,沈清枝强行压下自己发颤的右手,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了被沈明言从地上拽起并被脖前剑锋吓得嘴唇发白的林家奴仆,寒声质问道:
“他们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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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锦署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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