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铁轨上匀速飞驰着,即便前后破着两个窟窿,但车厢内似乎仍开着空调,又或者说,被死亡笼罩的阴霾足以让一车人“凉”了不少。
女乘务员讲解完规则后,便一直端坐在车厢最前端,面向众人。她腰板挺得笔直,下半身同样保持一个姿势,双腿并拢弯曲成九十度,像进入待机状态的机器人那般。只有时而眨动的双眼能证明,她还活着。
但此时此刻,列车上没人在乎这个。除了倒在地上的男人外,车厢内剩下十人不约而同聚在了车厢倒数后两排,那个离女乘务员最远的地方。
一行人中总有人要率先打破沉默,担当领导者的身份。
方才开口与女乘务对话过的小胖,似乎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莫名的使命感让他第一个颤颤巍巍开口道:“我叫周阳阳……今年大三……要不我们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比如各自的职业……再比如……”周阳阳脑海里快速回忆起他看过的那几部无限流小说,有样学样,“再比如各自都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们掌握的线索越多就越容易排查出卧底。”他本以为这会是个好的开头,视线挨个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可话音落下许久,仍没人出声赞同或是反驳。
周阳阳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但被死亡胁迫的恐惧感依旧占据上风,他舔了舔嘴唇,视线落在了众人中看上去最好说话的池谷身上,鼓励般向他点点头,“要不就先从你开始吧。”
是的,池谷的长相的确具有迷惑性。与开口那股淡漠到不近人情的冰冷相比,他相貌尤为柔和。快三十的年纪,仍长得同高中生般水灵。
池谷是杏仁眼,眼尾微微上挑,五官立体却不锋利。他有些近视,会习惯性地稍稍眯眼,因此没表情时也不会让人觉得畏惧。
按照刚刚众人向后排移动的顺序,池谷被挤在了最外边,他单腿反跪在倒数第二排的座椅上,下巴抵着胳膊,看不出什么表情。当众人视线随着周阳阳一同望过去时,池谷才懒懒抬眸,顺势扫了眼方才没看清的几个号码牌。
01F、01C、02D……除了他自己以及斜对角女生垂下的卷发挡住了号码牌外,池谷基本理清了其他所有人的号码牌,包括躺在地上的那位。
从车票顺序来看,数字代表座位排数,字母则为具体位置。不算男人,他们一共十人,刚好坐满一二两排。
车票位置同样集中在一二两排,照此推断,池谷与那个女生的座位显而易见。
很明显,这个游戏出现了一个bug。
将号码牌绑于脖子上是为了让玩家无法自行得知座位的顺序,而靠盘逻辑却又能轻而易举得出自己的位置,游戏设计与游戏目的显然矛盾。
这是轻而易举就能联想到的事情,可周围却无人开口点明,是顾虑卧底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压根就没发现这个问题……
池谷希望自己的“队友们”更倾向于前者,这能使他接下来少花费许多口舌。
出于礼貌,他错开周阳阳望来的视线,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逻辑清晰直截了当道:“首先那个乘务员撒谎了,男人并不是死于电击,或者换句话来说,他死没死都不一定。”
“其次如规则所说——姑且认定女乘务员讲的就是游戏规则,她只说在所有玩家中有一名卧底,并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
“作为一无所知的玩家,的确会将她自动带入成游戏中某个NPC的角色。综上所述,这大概率是游戏给我们下的一个套。”
池谷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推理出了结论:“也就是说不用那么麻烦,可以直接投票认定女乘务员的卧底身份。”
“对,我也觉得。”好在池谷希望的没错,人群中,一个戴眼镜的平头立刻认同道,边点头边扶了扶他鼻梁上挂着的眼睛。
池谷对这人有印象,就是坐自己身后从头到尾翻着报纸的那个男人。
男人顺着池谷的话补充道:“电击致死是由于强电流贯穿心脏导致,如果说脖子上的项圈是发射强电流的装置来控制玩家的话,男人脖子处至少会有烧焦的痕迹……”
“而且我也没有闻到烧糊了的味道……”
“你们有闻到吗?”他抿了抿唇,看似一脸凝重,却轻而易举地将问题抛给了众人。人群中当真有人皱眉细细闻了起来,与其余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那你们怎么敢肯定乘务员就是卧底?”被人无视的不甘驱使着周阳阳突然打断道。他很白,一急脸颊处就会堆满两团红晕,带着那两团年画娃娃似的红晕,表达水平也跟着退化到了儿时,结巴起来,“万……万一弄错了……我……我可不想死啊!”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惊叫出声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带着惶恐与不安。
好奇怪,他分明不想这样。
随着那声惨叫,车厢内沉寂了许久。周阳阳始终缩着脖子,用手肘抵住桌板埋在两臂间。
这几秒对于他来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恍惚中,周阳阳好像瞥见了一个男人站在黑暗中,赤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自己,如同狩猎中的巨蟒,毫不避讳地向猎物吐露杀意。
这或许是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实。
由幸福生活坠入地狱让周阳阳失神地盯着地面,脑海中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他在害怕,既畏惧着这个男人,也在畏惧着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直到池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02D、01D、01A,”谷食指绕着额前一缕碎发,或许是因为困倦,眼睛微眯着,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这是你们脖子项圈上显示的座位号。”
“我想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正确座位,卧底是谁,相信大家都有各自的判断,届时投票便好。”
他说完便侧身绕开言光宇,大步向车头走去,没再分给周阳阳半个眼神。
“嘿哥们,我信你。”从上车时池谷给自己让座起,言光宇就断定了这不是一个坏人,捏着薯片包装袋匆匆追了上去,“一起走呗……”
池谷没停下脚步,言光宇几乎是小跑才跟上了他的步伐。
“那我们也走?”
剩下几人中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小声开口问道。
池谷说的没错。
包括周阳阳在内,他按照顺序依次正确报出了所有人的号码牌,相当于将所有人都置于安全区中,自己则失去了信息交换的筹码。而且有其他九人作证,他更不可能撒谎或是故意针对某一人。
于是,由方才帮池谷说话的那个男人带头。他率先起身,紧接着是他身旁的那人……直到周阳阳身旁空无一人,他才如梦初醒,撞开了桌板,脚步虚浮地跟在最后。
其实他很想再问池谷一遍自己的号码牌是什么,因为走神,他压根没留意自己的序号。
不过……似乎不必了。
越往前走,座位底下幽幽冒出的红光就越发晃眼,直到走到光源面前,一二两排座位被完全框在一片血色中。
这是在明显不过的提示,几乎是个人都能看出座位范围被框定在这两排当中,以及……第一排最前方,贴着墙,原本女乘务员所坐的小座椅。
现在池谷正坐在那里,与01B的玩家面对面。他翘着二郎腿,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面,视线望向窗外,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即使池谷的号码牌从一开始就闪烁不清。
周阳阳这才注意到,不知为何,倒地男人的“尸体”也被人扛去了他所在的座位,身体僵直,嘴角挂着白沫。他身上捆着两个安全带,腿绷得笔直,虽不成坐姿,却老实地卡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因此,两排座椅中只剩下一个座椅还空着。
周阳阳嘴唇哆嗦着抬头,视线与除他外,唯一站着的女乘务员相对。
周阳阳大概这辈子都没那么身手矫捷过。他一个箭步闪身到第二排,撞开了扑上来的女乘务员,像颇具实战技巧的拳击手,一边格挡一边从C座身前钻过,坐在了三人连排的中间位置。
他明白,他活下来了。
“轰隆!”火车再次呼啸着驶进隧道。眨眼间,大片化不开的黑雾完全挤占了众人视线。女乘务员的尖叫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断,只勉强从嗓子眼离挤出些许气流,就被黑雾掠走,消失在车厢尽头。
“叮!卧底出局,恭喜其余玩家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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