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右侧角落的躺椅上，纪曼不自觉往对面昨夜所见之地遥望半晌。
那儿所有的痕迹被大雨冲刷消失无踪。
她所能走的地方只有这一小圈，无法看到更多。
正当她起身时，裙角被什么东西夹住，纪曼扯了扯，没扯得动才回头去看。
居然是只蝴蝶...
两只极小的爪子拽着她的衣角。
纪曼低下头，才听见细弱蚊吟的声音。
“师妹，趁宗主拖住荀殷，我们快走。”
是柳向菱的声音，她如何进来的？
暂且不是问这个的时候，纪曼复又坐回去，神色自然启唇道：“怎么走？”
“那个指环...”柳向菱话未说完立即飞到碧色指环上，轻呼一口气：“幸好还在。”
“别的来不及多说，我们先走。”
纪曼站起身，让柳向菱藏在袖子里，朝屋内走去。
她站在门后，等一个人过来。
不消片刻，米青青带着早点蹦蹦跳跳从屋外走来。纪曼藏好身形，在米青青入门的一刹那，柳向菱径直没入米青青的眉心，转瞬即刻飞出来，重新回到指环上。
纪曼不知她是何意，但米青青明显察觉不对，抬手准备发信号。
却被藤蔓所掣，一击凌厉刀风劈往她的脖颈，就此晕了过去。
“她怎么办？”柳向菱道。
纪曼摇头，“我们快走。”
两人身形渐渐消失，再次出现是在一个湖里。
柳向菱拖着她的身子往上游，纪曼鼻腔里呛了水，一浮出水面便急咳个不停。
“没事吧？”柳向菱拍了拍她的后背。
纪曼摇头，“赶紧走，若被抓住就很难再逃了。”
柳向菱没回应，搂住纪曼的腰御剑急速飞行。
大股强风灌进她的喉咙里，脑子里不断直摇晃。
完了，她晕剑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守鹤宗，曲慕灵在外对敌并无人影。
院内倒多了个悠闲晒太阳的林攀星。
一见到来人便道：“这是谁呀，当真是稀客。”
纪曼看他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挑眉问身旁的柳向菱：“他怎么活的？”
柳向菱很是惊异，“他平时一个字都不说的，怎地今日...”
纪曼回道：“不用怀疑，他就是这么奇怪的人。”
柳向菱点头没再深究，“是宗主去鬼界跟那里的某个人达成了协议，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并未对人说起。”
林攀星闻言忽而沉默下来，把头偏向旁边闭眼假寐。
翠云涧较之以前多了两颗桃树，满树粉红蜜桃压弯了枝头，纪曼走向前，随手摸了摸其中一个，“不恨师尊了？”
林攀星睁开眼，反问道：“是倾川救你回来的吗？”
纪曼的手僵了一下，撤回身前，很快便听到一声重咳。
柳向菱过来挽她的手臂，言辞闪烁，“师妹，该换身衣裳才是，不然要感冒了。”
纪曼任由柳向菱拉着自己走，身后的林攀星发出疑惑：“不是吗？”他淡笑道：“再瞒能瞒多久，她迟早会知道的。”
二人走到屋内，纪曼打开橱柜，在角落里望见两件紫色衣裙，她不做犹豫便取下中央的浅蓝烟纱裙，边解衣边道：“师姐，他说得对，瞒不了我多久的。”
隔间外沉默须臾，“他...”刚起了个头，柳向菱又不知该如何往下说，硬着头皮道：“他跟荀殷合作了。”
纪曼停住手中动作。
许久之后，里面的人才消化完毕，喃喃道：“这样啊...”
所以倾川早就知道她在荀殷手里。
难怪林攀星方才是那种表情。
“他变了。”柳向菱面露忧虑，“师妹万不可再把他当成之前的倾川看待。”
纪曼深吸口气，整理好衣襟走了出去，“他现世多久了？”
“小半年了。”柳向菱回道。
竟然这么久了，联想倾川之前入魔的状态，曲慕灵出关之后，战局依旧僵持不下此刻倒有了理由。
“我去见他。”纪曼从来也不是逃避的人，况且回不了家这件事只能去问他。
“等等。”柳向菱叫住她，“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入魔毫无理智，他记得所有，记得你...哎，就是...”她挠了挠头，头一次如此支支吾吾。
纪曼怅然点头，“师姐放心，我知道了。”
可惜她此去并未见到倾川的模样，在魔宫门口被伊景拦在门外，神情温和有礼：“纪姑娘，请回吧。”
“劳烦你帮我带句话。”纪曼也不执着，只淡声道。
还没说出口，伊景忽又改了注意，在前迎路。
她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和石壁上的暗色花纹，即使周围点了两排烛灯，比之仙门内依然暗得可怕。
片刻后，伊景踏上台阶推开一扇高大的石门，垂眸道：“主上在里面等您。”
大门“吱呀”合上后，里面消失了最后一点光源，纪曼看着眼前漆黑瞧不到半点痕迹的殿内，抿唇许久才道：“倾川？怎么不点灯？”
很长时间都无人回应，就在她转身欲走之时，黑暗里传来一点动静。
似有人刚睡醒，嗓音懒散低哑，“找我有事？”
纪曼转回身，依旧看不到半点轮廓，她眼神不聚焦，没入更深的黑暗，“这么不想见我？”
“只是觉得没见面的必要。”倾川半躺下去，拢上衣襟，“你为何还没回去。”
纪曼僵直站着，“这话该我问你。”
倾川似乎了然她来找他的目的，从容接了话：“纪姑娘不妨耐心等等，指不定哪一刻就回去了。”
他说的算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但纪曼却从语气中找不到任何敷衍之意，仿若他真的会尽心尽力送她回家。
纪曼霎时觉得这一行毫无意义，拿不到任何她想要的结果，平声道：“有劳您费心了。”
她说完话没再待下去，径直走出魔宫，顺着山顶的路一步步往下走，在山腰处见到了向自己焦急望来的曲慕灵。
她笑了笑：“师尊，走吧。”
曲慕灵打量她一阵：“他没为难你吧？”
她摇了摇头，曲慕灵又道：“他好像渐渐消泯了情感，对谁都漠然而视，我怀疑是当初那个蛛影的原因。”
纪曼知道曲慕灵在宽慰她，点头道：“难得他没打算再把我送回荀殷手里。”
“他敢！”曲慕灵音调陡然拔高，又蓦然低下来：“是我们救得太迟了。”
纪曼仰头看空中渐晚的天色，她在荀殷那里确实没受过委屈，好吃好穿还习得一手的好琵琶。
罢了。
大战不知为何突然消停了些时日，纪曼正蹲在池塘边，看一只青蛙钻洞。
原本她是不想看的，不知宁回从哪弄来个水壶，往泥里的洞口倒去。
每倒一次水流灌进去，那在洞内的青蛙就探出个头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朝两人四处乱转。
竟有些被打扰，委委屈屈，倔强地不忿。
纪曼不自觉看了好一会，嘴角弯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斥笑道：“幼不幼稚啊你，欺负一只蛙。”
说完后自顾自站起来，“走了，放过它吧。”
“好嘞。”宁回拍了拍手上沾的泥，大摇大摆跟在纪曼身后又挥别分道回了玄清峰。
曲慕灵一见她就打趣道：“宁回又带你去看什么好玩的了？”
纪曼好笑道：“别提了，居然去欺负一只蛙。”
曲慕灵也跟着笑：“这孩子脑子里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林攀星骤然搭腔：“别掩饰了你，笑成这样不也跟他一样觉得好玩？”
“你也想去玩？”纪曼眯了眯眼，“可惜你动不了。”
林攀星最气她说这个，不出所料，他脸色立刻沉下去，撂出狠话：“你等着。”
狠话是撂出来了，等到何时却无从知晓。
“你们两就不能消停些？”曲慕灵端出婉切成果丁的蜜桃酸奶，“上次你教我的，来尝尝看。”
纪曼立刻伸手捏住上方的竹签，拿走一块，送入嘴里，赞道：“好吃！”
他们修仙之人做这些东西比纪曼要容易得多。
比如酸奶，纪曼就须得借助曲慕灵的手才能做得出来。
甜食总能让人心情变得极好。
她有时半夜睡不着便会做一点取悦自己。
常常做得多了就会打包送往弟子厢房，他们大多辟谷，也无日夜之分，反馈都很不错，导致纪曼储物囊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皆是回送的小玩意。
纪曼几次推脱不得，也笑着收下了。
转瞬入了深秋，倾川那边仿佛休养完毕，再次挑起大战始端。
这一次纪曼终于见到了倾川。
跟荀殷并排站在一起，手持原来那把蓝色长剑，身形挺直长发纷扬，无比地意气风发。
倾川确实变了许多，最惹眼的就是双眸中显露的淡漠，还有周身遮掩不住的戾气横生。
其实这种情绪在以前的倾川身上极少出现。
不管是复生前还是复生后，他都如天上的一轮骄阳，炽热明亮。
而如今，像是骄阳蒙上层黑雾，朦胧又深邃，让人瞧不真切。
她看了他许久，悄无声息地解下腰间的替身傀儡放入储物囊。
倾川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们二人分属两个阵营，纪曼远远落在人群之后，只指令小木和小桂花前去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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