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么?”姜湛看向赵太保道,“朕怎么听闻瑞王的妾室已供出了实情?此案难道不是妾室因妒想毒害裴妍,却误杀了瑞王么?那裴妍谋害之罪何来?”
他微微坐直身子,审视在场阁部道:“既是在内朝,朕便实话说了罢。朕知道内阁想借裴妍一案管住裴钧的手脚,可裴妍再关下去,无非是个‘死’字。死了她,非但管不住裴钧,还更激怒了裴钧,叫朝班不和、阁臣有隙,这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况此事关乎国境军需,不放粮,边防粮草缺失,兵将易起动乱,这也不是内阁愿见的罢?”
说着,他和末座的张岭交换了一下目光,看向蔡延道:“朕知道,蔡太师爱子新丧,皆因裴钧捅出刺客一事,忧思之情定然难解,想借裴钧亲姐一泄愤慨在所难免,可此事中,关乎晋王生死的疑窦虽存,可当先犯事的确然是令郎,令郎想杀的也确是朕的皇叔,朕以为,此事太师得认。”
蔡延闻言,面色一黯,缓缓从座中起身,颤巍巍一拜:“皇上说的是,老臣惭愧。”
姜湛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太师高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朕是体恤的,便免去你蔡氏一族与晋王受刺一案的牵连。可国法还是国法,太师虽则是一国之师,手握重权,亦不可滥施法度,殃及无辜。朕望蔡太师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老臣遵旨,谢皇上隆恩。”蔡延扶着桌角下跪叩首,见姜湛抬手免礼,才又缓缓入座。
退了内朝,姜湛让胡黎追上了还没出宫的张岭,在御花园单独召见了他。
其时园中海棠方谢,在青砖上落了满地,姜湛踱着慢慢的步子,一遍又一遍地原地踱着,直至周身的香气渐渐馥郁,咳了起来,才发觉四周的落花都被他踩成了一地碎泥。
张岭向他请了安,听他赐座问道:“依你看,朕做的对么?”
他不坐,张岭也不敢坐,只站着道:“皇上做的对。”
“哦?”姜湛看向他,“朕要放了裴钧的姐姐,还以为张大人会有微词。”
张岭道:“既已审理清明,裴妍无罪,当然是要释放的。裴子羽气焰日足,蔡太师行事有过,此时确然需要制衡。”
“只是如此制衡,怕也不长久。”姜湛秀眉下的眼神不乏阴狠之色,“晋王此番假死,造了这么大的声势,听说现在宫外都在传,说晋王是当年皇爷爷临终见的最后一人,有什么传位诏书。他们说晋王才是正统,是天命所归……张大人,你怎么看?”
张岭忙道:“绝无此事,那只是坊间传言罢了。不过裴子羽和晋王如此行事,确然如薛太傅所说,是虎狼之心昭显,皇上实在该有所防备。”
“防备?”姜湛暗暗咬牙,“朕现在就想杀了晋王。”
张岭道:“皇上冷静,万万不可。晋王的封地广袤,以壑州为心雄踞北关,北抗仑图,东抵沙燕,而晋王的亲卫军,镇北十六旗铁骑和镇南大营的二十八卫所,自永顺朝起,就巡边固疆,操练不缀,一直是我朝所有兵力中的至强者。虽其军饷、兵册言说只有七八万人,年年相差无几,但壑州一带虽则寒凉,却并非没有良田牛马。未知其实地情状,其兵力数量实在难以估算。杀晋王易,平壑州难,皇上万不可轻举妄动。”
“那要朕怎么办?”姜湛在院中石凳坐下,说话的声音有些微颤,“传说他有三十万大军,日日在边境枕戈担待,如今不臣之心如此昭然,要朕如何安寝?何况有了裴钧帮他出谋划策,他更是如虎添翼!他若有朝一日,逼宫把朕给——”
“皇上,”张岭适时打断了他,思索片刻道,“眼下局面还尚可应对,皇上不必如此惊惶。”
姜湛拉他近前一步,压低声问:“如何应对?”
张岭道:“须知晋王十六七岁便从军出征,多次往来驻守壑州。壑州之所以坚不可破,皆因永顺一朝巩固边防和晋王长达十载的韬晦经营,使得军政一统、内外一体。皇上若想破除此局,可先从替换壑州大小官员开始,渐渐孤立晋王兵权,如此才可分化内外,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那要多久才可解朕燃眉之急!”姜湛皱起眉头,神色很是不耐,目光中的阴郁愈浓,“那裴子羽呢?”
这个名字让张岭沉默了片刻。
这片刻过去后,他贯来古井无波的面皮上似乎有了丝波澜:“晋王有兵权,是皇亲,纵有不臣之心,皇上亦需忌惮,可裴子羽是臣,皇上是君,君不应就臣,臣不可慑君。若裴子羽真有忤逆造反之谋,皇上应当早做了断,切莫姑息。”
“你是说……杀了他?”
姜湛的牙关间溢出这三个字,让他自己都惊出身冷汗:“可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他这些年不断保举安置的,如今更有闫玉亮替他操持人事调令,闫玉亮又是从前那高相廷的学生,承了他师父的人脉,精于活络关系,他裴党的人便近在前朝,远在地方,上至中央,下通州府,连朕都不全知道这些人是谁……正是他们上下一心,才能占住文臣的缺位,拖住蔡氏的爪牙。要是杀了裴钧,蔡氏死灰复燃,必会倾轧票权、欺上瞒下,再次独揽朝纲……张大人,你是忘了当年废太子后的满朝昏晦了么?”
张岭灰败的眉梢一抖,喑哑道:“臣,不敢忘。”
“是啊,怎么敢忘呢……张大人到底曾是皇兄的师父。”姜湛紧锁眉宇,头疼地闭上了眼,一旦想到这十来年的噩梦,他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朕亲眼见皇兄被刀剑架着,亲眼见他郁结宫中,**而死。张大人也被蔡延贬去了延平县衙,足足三年有余……那时朕在宫中过的是何等卑贱的日子,连一介宫女太监,都能把朕踩在脚下。若非高相廷将你调回到青云监,若非……裴子羽入宫侍读,朕绝不可能从蔡延的蛇鳞下爬出来。可如今,到底是蛇鳞尚在,冢虎出山,张大人,你说朕这一局……如何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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