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指着地图的西南一片道:“苍南道山地复杂、地形险峻,李偲纠集民兵起义,靠的是那里易守难攻,只要他占尽地势,朝廷很容易损兵折将,使战事僵持。战事一旦僵持,打的就是粮草。如今国库空虚,户部搁不开手脚,朝中形势复杂,且不说他们根本不敢放你出京,就算真的让你领兵出征了,内阁也不会给你那么多宽宥。”
这些姜越倒也明白,不由皱起眉:“那,如何解?”
“既是粮的问题,自然用粮解,只是此法要人耐得住性子。”说到这里,裴钧有些疲倦地靠在他肩头,声音放轻了一些,“七郎,你想想,国库都没什么粮,梧州难道就会有粮?苍南道的许多土地都被蔡氏兼并,一直由唐家代管,这新政一起,唐氏大改盐田谋利,以致稻谷的耕田十无其六,而这些私改的田产并不上报,耕田变少,税收又不降,自然又变成佃租加之于佃农头上。佃农交完了租,甚至没有余钱去租来年的种子,只好也弃耕从盐,可就连煮盐也被蔡氏爪牙层层盘剥,落到口袋里没几个子儿了,老百姓最终穷得只剩条命,却又遇见发大水,命也没了,还活着的人守着被淹掉的田地,活也活不了。李存志看不下去了,捧着丈长的白布让老百姓写了血书上告,结果他儿子被冤进了牢狱,要杀头,连他自己也落得个被打死的下场,这苍南道也还是吃不上饭。李偲正是因此不公,才能纠集起保甲盐民造反。可他是武生,趁着夏季贸然起兵,连秋收都没等,必然是因仇恨蒙眼,没想明白粮草如何接续。你若是带兵去了,只需守在这儿……”
姜越看向他所指之处,眸中掠过诧然:“南岭府?我不必过江?”
“不必,也万万不要过去。”裴钧把桌角的绢灯移近了一些,让橙黄的灯光把地图上的西南一隅照得更亮,指着梧州一地道,“李偲起义之处是梧州,梧州在大江南岸,而战事却是从江北的南岭府传回京城,那么南岸的雁翎关必然已经失守或投诚,你一过江便是背水一战,地势局促又难有援兵,所以,最好不要即刻前往。”
“咱们反过来想想,李偲要造反,必要北上,北上要找粮草,最近又最丰足的粮仓就在南岭府西北,他绝不会绕过。所以你只需悄然疾行到这南岭府观望。李偲寻思北上,粮草又日渐空乏,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过江抢粮,岂知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此时你在北,他在南,你在高,他在低,你擅长铁骑,他全是步兵,你在城里休整以待,他刚刚渡河精疲力竭。一旦发现他冒头,你便领着骑兵俯冲下去,必要把战事结束在平古原之前,以防他占据粮道,而一旦捉住李偲,七郎,你务必第一时间杀了他。”
“杀了李偲?”姜越目光一黯,沉眉看着地图上的苍南道山川,指尖在其上反复摩挲。
裴钧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也叹了口气:“此子固然可怜可悲可叹,可他起事到底是为了毁灭,不是为了安民治世,若不斩草除根,一朝割据四起,天下人人皆以为中原可堪逐鹿,以致疆土分裂,干戈不休,万万人罹难,那才会是更大的悲叹。七郎,你既然是去平叛,杀李偲绝不可避免,待诛灭李偲和所有叛将之后,乱军必溃,那时你安顿好军事,需趁声望高涨班师回朝,我必在京中改天换地,开门迎你回家。此事决不可心软,否则天下大乱,你夺位之事也必受掣肘,若是大业不成,你我万民之策都尽归泡影,就连你也会……”
说到此,他的目光微微颤动,不再继续说了,只抿了抿唇道:“你要答应我,我不许你有事。”
“好,我答应。”姜越很干脆地点头,想了想,又有一丝奇怪,“你从未随军出征,这些主意都是何处得来的?”
裴钧倒不居功,很坦然道:“自然不是我想出来的。”
姜越狐疑:“那是谁?”
裴钧垂头想了想,微微勾起唇角:“一个……比你我都厉害些的前辈。”
姜越听来只当是裴钧父亲一辈的将领,并没多问,却不知裴钧这话中的前辈,便是前世领兵在南地此起彼伏的各种叛乱中足足困守了两三年的姜越他自己。
裴钧很清楚那时姜越平叛的苦,因为苦的也不只是姜越。那些支撑了姜越两三年的粮草,是裴钧和方明珏一点点从天下各处的犄角旮旯里抠出来替他筹得的,而姜越知兵也知政,确实把这些粮草都用在了刀刃上,只可惜他们从一开始轻视,错估了梧州乱军的形势,后来战火不断蔓延,难以扑灭,也让姜越在战乱中数度陷入绝顶的险境,有时失去音讯,有时上报战伤,绝难有太平。
那时他也怨过姜越,为何迟迟不能结束战斗,可一旦研究起姜越的作战来,他却不得不佩服,因为姜越对那些大大小小的叛乱,实则已经竭尽所能,而他今日告诉姜越的这些,也都是他前世和姜越一南一北操持战事时摸索出的教训。
那时的姜越已年近四十,调兵排布之老练,恐非年轻时候能比得上,裴钧把他那时的经验告诉眼前的姜越,是不忍见他的七郎再受一次那样的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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