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决走近，“在这做什么，不冷吗？”
抬起手，轻轻落在裴舒头顶抚了两下，恰好挡住了正要停在那里的几片清雪。
而裴舒此时正兴冲冲，“不冷的，”伸手拉住桑决一起往下看去，“今天可有一场好戏呢。”
裴舒的力气并不大，偏偏他轻轻一拉，桑决就不受控制地跟着去，两人最后便窝在城墙一角的瞭望处，饶有兴味地偷看了起来。
此时，邓畅正持刀乘马奔出城门，直接迎向贺真。他从没想过，贺真这个看起来明明是金玉垒起来的公子哥竟然还是个能打的，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贺真的武器竟是一对重达百斤的铜锤！
邓畅微微愣了愣，直到看着贺真手举双锤，互相对着锤了两下，发出两声既清脆又沉闷的响声，才挺了挺胸膛，“贺二，今日我定要与你分出个高下！”
如今贺真完成了裴舒交给他的任务，将宁城收归大军麾下，此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也不吝于当着众将士的面与邓小将军比上一比。
他微微扬起头，眼尖地瞄见裴舒与桑决，又瞧见了不远的角落处望过来的许归，心中不服输的傲气就愈发被激起，待邓畅亮出锋刃，他便迎了上去。
前头的赤霞兵很有眼色地停开在两人身后几百步的位置，让出一个足够宽阔的角斗场，为各自看好的人助威壮势。
邓畅长刀用得利落，而贺真的双锤也不拖泥带水，两人间较量得有来有往，相互间各有占据上风和落于下风的时候。
如此往来了十余个回合，城下士兵的叫好声已是此起彼伏，两位将军争斗的越是激烈，他们就越想让支持的那位获胜，有人悄悄开始压注，赌注便是输的人给赢的人洗衣，或者少吃几个馒头，如此诸般。
城楼上的裴舒打了个呵欠，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精彩是精彩，怕是天黑也打不完了。”
桑决握住他的手，给他暖暖，“那便回去吧。”
裴舒刚要点头，忽然听到城楼下爆发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便见邓畅已收起了刀，低垂下了头，显然已经败北认输。
“邓畅的刀法还需练习。”桑决觉得他评价得还算中肯。
“他是选错了对手。”裴舒看了眼桑决，这位大王刀法霸道，不惧百种兵器锤炼，何况区区铜锤？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有其短处，邓畅以长刀对铜锤，与贺真相比力量上就落了下乘，能打这么多个来回，已是难得。
桑决揽上裴舒的腰，“军师分析得对，是我草率了。”
裴舒淡淡一笑，“那就罚大王今夜睡地上吧。”
桑决眉头微微皱起，倒不是觉得地上凉不堪入睡，多硬的地砖他都睡得，只是有了裴舒这等温玉在床上诱着，让他怎堪忍受？便觉得裴逸安如此待他，真真算得上是无情了。
而裴舒看着桑决表情，觉得目的达逞，不由低头莞尔。
两人正结伴沿着楼梯往下走去，冷不妨碰着往上头来的姜宣，而姜宣撞见这两尊大佛，不由得身子一僵，僵在楼梯正中间，不知道是该往前还是该往后的好，偏偏忘了还可以侧开身子。
而大王与军师一同往下走，在姜宣眼中，正如他见过的许多普通的相携而归的夫妻一般，忽觉被两人间的氛围所感染，心中难得温暖。
“大王，”姜宣行礼道，“有客人来了。”
再抬头一看，裴军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大王身后，神色又回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怀疑之前所见是不是错觉。
若不是他近日睡眠好，几乎不会出现幻觉，姜宣恐怕就信了，虽则如此，还是露出了个看破不说破的微笑来。
显然这笑被裴舒看见了，不过，他眉头微微一动什么也没有说，装作一副没看到的样子。
来人是拜访桑决的，裴舒便未同桑决一起，今日贺真乘胜而归，晚上当是要办一场庆功宴的，方才在外面待得久了，这会他才后知后觉起寒凉来。
裴舒于是独自往寝殿走去，边走着边做了个决定，晚上前谁也别想把他从温暖的床榻上拽开。
刚在小榻上坐定，是顾老给他点了香，热了茶，又把炭火燃起，给他披上了虎皮毯，供他好生暖暖身子。
裴舒笑眯眯地看着顾老忙着，已经觉得热，还没来得及问起裴放哪里去了，便听见一道轻快的声音从门外飘来，“裴郎，你快随我去看看。”
来人正是慕容奚，这人有一段时间不曾在裴舒面前出现，但时常托人来要这要那，不过幕容奚是在帮他做事，裴舒向来是有求必应的。他见慕容奚脚步轻快，面带喜色，心想应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裴舒直了直身子，还是问道，“去看什么？”
顾老给慕容奚倒了杯热茶，慕容奚也不喝，直接拽上裴舒的袖子，“当然是去看打靶啊！”
裴舒闻言一喜，猛然起身，盖着的虎皮毯也从身上滑了下去，双足还没有蹬进靴子里就踏在地上。
顾老看在眼里，心上着急又忧心，又不能说公子，只好怪罪在幕容奚身上，反正若是公子着了凉，那就定然是慕容奚的过错。
“慕容公子，你慢着点。”
这么一说，慕容奚可算停了动作，回头一看，裴舒正长发半披，身上穿得宽袍虽然也不薄，在外面待得久了可不就得冻着？于是他讪讪站定低下头，双手交错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又恭恭敬敬道，“会长见谅则个，方才是在下冒犯了，还请会长换衣打扮，在下耐心等着便是。”
裴舒这才蹬上靴子，转身进入内室前瞄了拿腔作势的慕容奚一眼，心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有顾老在，竟然连慕容奚也学会了收敛。
裴舒换好了衣服，又被顾老加了件狐裘，这才刚初雪，点起炭火尚嫌早，他便想拒绝，结果顾老白眉一横，两眼一瞪，他也只得乖乖照做了。
无他，若他不听话，顾老便又要念起那句咒语，“公子余毒未清，还需多加注意。”
现在几乎所有赤霞军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身带残毒的病号了，走到哪里竟都要受着优待礼让。
慕容奚与裴舒终于如愿走出了定北王府，两人并未声张，各自骑上了马，径直来到了洛城北大营。
洛城北大营内单独开辟了一片场地，是桑决专门划给裴舒的，裴舒没言明用处，桑决也没有深问，只默默让原本在此的将士们换了营地，此处便成了一处靶场也是试验场，供慕容奚研制火枪。
裴舒与慕容奚来时，二十余夜鹰的暗卫正端端正正排开，身前放着把三尺余长的圆筒形东西，而五十步远的地方放着圆形靶子，圆环一圈套着一圈，正是按照裴舒描述做出来的。
而裴放正抱着臂沉默，低头似乎在等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迎上前来，“公子。”
慕容奚侧头，“嘿，你眼中只有会长，没有我这个火枪营主负责人是吧！”
“负责人”这个词，还是慕容奚从裴舒那里学来的，他觉得这几个字可比什么“掌事”或者“长官”听着顺耳多了，也洋气，他一向追求推陈出新，觉得这是他研究新型武器的不竭动力。
不过裴放只冷淡看了他一眼，并没多搭理，慕容奚心中不高兴，当场便要挽了袖子，觉得非要让裴放开口不可。
裴舒只好出来打圆场，“放放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在此帮慕容公子的忙。”
慕容奚双目争圆了一瞬，轻哼一声，原来裴放来帮忙当教官竟不是提前告知过裴郎的吗？他心头忽然一热，悄摸地放下了袖子，脑袋撇向一边不再言语。
裴舒抄袖走上前，甩了甩袖子露出手，端起面前的那支圆筒，它已经具备一切热武器的要素，称之为火枪并不为过。他将枪口冲向前方，歪了下头问道，“可会走火？”
慕容奚道，“这批成品已几乎不会走火，就算是走火，也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语带骄傲，边说着余光还打向裴放，可对方却一个眼神也不给。
真奇怪，为什么离得近了，裴放就显得冷，他不理对方了，这人又要找过来。
慕容奚没有想通，也不再深想，他现在可没空，火枪营还等着他挑大梁。
裴舒“嗯”了一声，他宁愿降低火枪的威力，也不想制造一批残次品出来，还没等到投入战场中便伤了自己人，简直得不偿失。
他闭上一只眼，将另一只眼放在瞄准镜后，端起火枪，向远方的靶子瞄去，他深吸一口气，按动扳机，没有感受到很强的后坐力，转瞬后，便见靶子上出了个圆洞。
裴放道，“公子射中了九环。”
负手站着的暗卫们身形虽然仍稳然不动，但已有人将目光往这边落来，呼吸也因激动而变得不稳，真不愧是他们的公子啊，初次试射就能射出九环来！
裴舒点点头，又开了一枪，这回正中靶心，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曾苦练箭弩的准度，和射击算是殊途同归。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五十步的靶子竟然能被射穿，已经很超出他的预期，那是不是说明还可以将靶子放到更远。
裴舒摸了摸枪筒，还留着温热，和他的心头一样热，他回头看了看这次的“主负责人”慕容公子。
而慕容奚与之心照不宣，拍了拍手，扬声道，“再将靶子后移五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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