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日仔细盘查,结果不出裴舒所料,果然有敌人派来的奸细混在了军中,然而还不等拿下他们细细盘问,这些奸细就如约好了似的自尽而亡。
随着奸细的尸首被示众,近日以来萦绕在将士们心中的迷雾终于散了去。
敌人果然狡诈,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法来削弱他们的士气,现在他们就算真的面对镜州深处终年不散的浓雾也不会再害怕。
桑决已经点兵完毕,就在众人以为马上就要攻上去的时候,裴郎又忽然在各营随机点起了人。
裴郎乃军师将军,又手握大王的手令,众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在这个时候,任何调兵行为都有可能影响战争的走向,难免有人心中想不通。
贺真代将士们问出了口,“裴大哥,你带这两千人要去做什么?”
两千人根本不足以做前锋队,而裴大哥点的将士不过是营中的普通士兵,这么一支未经特殊训练的队伍,能用来做什么呢?
裴舒展扇轻笑,“拂衣来的正好,你不是很久没有狩猎了?今日带足弓箭随我同去,让你猎个痛快。
贺真:“……”
打……打猎?
裴大哥这是明晃晃的公器私用,莫非他当军师将军久了,竟然也不把战争当回事了?
可细看裴舒的面容,岂止是云淡风轻,眉目流转间唇角似有若无的勾起,分明是有着什么盘算!裴大哥这时候竟然还在瞒着他!
贺真打定主意,定要看看裴舒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自请跟随,顺便带上贺天三兄弟,他们一起还能顺便护裴大哥周全。
此时还未打仗,贺真不算擅离职守,桑决自然答应。
于是次日一大早,裴舒便带着点好的队伍出发了。
他们向前行了约莫十里路,恰遇到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地,野地和沼泽次第交错出现,在夷山影影绰绰的山体前成了一片广阔的无人区。
裴舒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队伍渐渐放慢了脚步,而他还没有下令放慢行军速度,结果就是以裴舒、贺真等人为首的小队渐渐与后面的队伍拉远了距离。
不知何处传来阵阵低吼,说不清是什么野兽,呜呜咆哮有如地动,这让队伍乱起了阵脚。
裴舒广袖轻抬,众人勉强静了下来。
他勒马回身,面向跟来的士兵们,“诸位跟随大王远征,除了诛杀左氏,想必也想立些军功回去吧?”
士兵们被裴郎这么一问,有人不禁低下了头,有人窃窃私语,立功谁不想啊,但像他们这种能力并不出众的普通士兵,除了能平安回去,根本不敢肖想别的。
裴舒接着道,“今日在这里,诸位便有一个立功的机会。”
听到裴舒如此说,那些人猛然抬起头,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没有人开口问,都在等着裴舒揭晓答案。
这时一只矫捷的猎隼自空中飞来,稳稳停在裴郎的肩膀上,自它嘴里丢来一只死去的小黑蛇,这是毛球送给主人的。
裴舒拎起死去的小黑蛇,又递回毛球嘴边,毛球这才享用起来。
众人心内虽急,却无人敢催促裴郎。
待毛球吃净了食物,才清啸着飞起,在天上盘旋,似是在指引方向。
裴舒这才伸手指向前方那片山说道,“大王不日将穿过此山,直取左氏楼宇,而此林中野兽遍地,不利行军,诸位可愿给大王开道?”
“我愿意!”
“我也愿意!”
“一起给大王开道!”
“……”
裴舒听着眼前众人此起彼伏地回应,满意地点点头。
“众将听令,跟着猎隼前行,一队沿途放火烧林赶兽,二队负责猎杀。 ”
话音一落,毛球从裴舒肩上飞起,往林地的更深处指引这两千兵士前行。
队伍里有年龄大些当过猎户的,边走边道,“烧个山赶个兽有什么的?俺在家的时候没少出门打猎,没想到干这个活还能有军功!”
旁边的小年轻不安地看了看前面绿影绰绰的地方,低声道,“你没听到吗?那些东西还在叫呢。”
就万万不能细听,一细听,上次穿越浓雾时以及前几日夜晚里的惊悚和恐惧就又从心底升起。
年龄大的那个站定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兽叫声比之方才,更如隐隐雷动,其间穿插着几声怪叫,仿佛在地面与天空之间硬生生撕裂出几道口子,与人间隔绝又与幽冥相接。
可又让人分不清辨不明,到底是何兽类在怪叫,难不成这镜州竟然有他没见过的异兽和怪物?
待整个队伍全部就位,传令声响起,士兵们掏出火折子,点起了随身携带的火把,原来带火把并非是让他们连夜行军,而是为了用在此时。
所谓烧山并非毫无克制地纵火把林地烧光,裴舒已提前派人做好了隔离,可见他原也可以暗中把烧山这事给做了的。
而今日特意从各营中抽调普通士兵来做这件事,就是为了告诉众士兵,这山林里并非是有什么凶猛异兽,每晚出没在营地周围怪叫的东西,或许没有那么可怕。
烟雾升腾弥漫,原本绵延在四处轰叫的兽声开始变得不安起来,躁动与杂乱地横冲直撞,暴动在耳畔。
有人被这突然暴动起来的兽声震得不敢继续动作,而清朗如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不要停,继续。”
没过多久,不断有野兽从林深处往外跑,大多是狐獾獐鹿,狼熊兔鸡之流,偶尔有只虎或野猪出没,见了人就更加慌乱,四处乱撞。
贺真与贺天等带着充当猎手的兵,将包围圈内的困兽围猎,互相比赛谁猎得最多。
暗青色的烟雾随着林木外围的充分燃烧渐渐变得如白絮,日头渐渐升高,烧山围猎这场与人无关的战役已趋近收尾。
裴舒骑着乖宝缓慢离开高处,就算他离得远,四处流动的风还是把烟气吹来,到身畔已经淡了不少。
这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围猎。
裴舒目光远望,似乎能望见远处的夷山后头,左流琴变了脸色的模样,想到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附带着给敌人添堵,使对方不痛快的功效,唇尾便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左流琴擅长“术”,这是原书中的描述,他的“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有一点裴舒明确知道的,便是他擅长驭兽。
他手下有一“鹤臣”,便是鹿鸣宴上出现过的白鹤,鹤鸣可号令百兽为他所用。书中左流琴就是凭着这个神秘的本领,能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帮助左嘉椽取得胜利。
裴舒既无法猎到“鹤臣”,于是想到先将“百兽”覆灭,让对方无兽可驭,没米下锅的时候,就只能在兵力上见真章。
所谓“术士”,大多以招摇撞骗为目的,多少有些夸张成分在,左流琴的“术”即便是有些真本事,却未必没有科学的解释。
赤霞军刚到镜州边上,左流琴就迫不及待“攻心为上”,可见所谓的“术”若没有兵法智谋支撑,不过也只是用来唬人的罢了。
左流琴的急切给裴舒提了个醒,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镜州军在面对赤霞军的时候,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其内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裴放。”
“公子。”
“着人去打探下左嘉椽回镜州前发生了什么。”
.
此次围猎收获颇丰,猎物分至各营里,正好给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好生犒劳。
不出裴舒意料,参与烧山的士兵们回去后全然变了个模样。
不仅变得更加自信,而且把看到的情况带了回来,好让大伙知晓,那些发出怪叫的野兽也并没有那么凶悍可怕。
赤霞军又回到了从洛城出征时无所畏惧,斗志昂扬的模样。
两日后,到了主帅出征的日子。
这日天也晴,风也清,只是镜州的空气总是潮湿,好在大王和将士们的铠甲乃钢铁所铸,不惧锈蚀。
战旗高扬,号角吹响,骑兵与步兵整装完毕,就待大王令下,即刻出发。
裴舒前一日晚上已与桑决道了别,到了镜州后,他身体时时感觉不适,这两日又有些咳。
因为今日要早早出发,桑决担心他身体,本叫他不必相送,今日就更是没有等他。
可裴舒醒来后见帐内空空,只有暗处护着他的夜鹰,心里乍然一空,想也没想胡乱穿了身衣服就跑出了帐,一个人找到了桑决出发的地方。
桑决正与赵护低声说着什么,一抬头目光正与裴舒对上,看着裴舒清瘦的身形,就这么站在那里总觉得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他眉头皱起,转身朝裴舒走来,“不是让你不要来送?”
语句含着隐隐责备,声音终究放轻,含着担忧。
裴舒抬眼瞧着桑决,理直气壮,“凭什么别人能来送,我就不能?”
那些所谓的别人,不过是留守的贺真,来凑热闹的慕容奚,还有裴放、许归和顾老等人。
裴郎这般说真是好没道理,可一想到裴郎与大王的感情,众人很自觉地退后了一段距离。
而大军本来安静,忽然裴郎飘来这么一声,让近旁的几个将士俱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朝这边看过来。
赵护低声斥道:“看什么看,做你们的事!”目光却未见得收住,耳朵也微微立着,留心着大王与军师的动静。
裴舒晨起嗓子有些闷,听起来倒像是委屈哭诉似的,这让桑决心头一跳。
他看裴舒并未湿了眼眶,又抬手在他额头探了探,也并未发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很快就回。”桑决拥住裴舒,轻轻抚摸着他脑后,让他安心。
“口说无凭。”裴舒闷声道。
一声长叹自裴舒头顶传来,桑决无奈笑笑,从腰带内侧拿出来个锦囊,裴舒瞧着,这个锦囊原来被桑决一直带着,出征也没忘。
桑决打开锦囊,取出张薄纸,展开给裴舒看。
原来页尾的空白处已经被填满,是三件事中的最后一件——桑决须在镜州之战中平安归来。
“你原来记得。”
不仅记得,而且是郑重的承诺,彼此相熟到这种程度,桑决怎会不知裴逸安所欲所求?
裴舒将那字据叠好,放入锦囊递给桑决。
“你收好,等我回来兑现。”
裴舒怔了怔,缓缓点点头,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激得他轻咳起来。
头顶传来掌心的温热,耳边的号角在催了,终是该说“保重”了。
“听顾老的话,按时吃药。”
桑决抛下这句话,匆匆转身上马,回头看了几次,发现裴舒还站在原地。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昨夜裴逸安以为他睡着,在他耳边说,“所以我会一直在原地等。”
裴逸安会一直在那,所以何必总是回头望呢?桑决定了定心念,不再回头,只一心往莽莽夷山的方向奔去。
而裴舒手中握着那锦囊放在心口,鼻尖回绕着那上面残留的雪松气息,不错眼地向某处望。
远处,桑决的轮廓被日光镀了层淡金色,终于背向他,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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