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天微亮时,肃王妃身旁侍奉的一个得脸的婢女春容过来,道肃王妃有事交代。
裴琰坐起,起身下去穿衣。他不喜外人饲弄这些,这次一个贴身侍奉的小厮都没带过来,林蕴珠本想起身过去服侍,他却已净好了面,转眸过来,“你不必起身,多歇一会儿也是无妨。”
林蕴珠称是。
很快,他出门,院内隐约传来春容如莺儿一般的声音,极是天真烂漫。她才只有十六。
昨日在宴间,肃王妃特地命她给裴琰端去一碗暖梨枸杞汤。又暗示,春容是如何聪明伶俐。几个庶嫂频频侧目,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她哪里会不明白婆母的用意。
用过早膳,裴琰命人过来唤她回府。林蕴珠迈入回廊时,远远便见裴琰与长兄裴邬在谈些什么,他剑眉轻轻蹙着,似有些不悦。
而长嫂戚氏在旁,慈眉善目,似在相劝。戚氏与肃王妃一向情同母女,感情深厚。
可裴琰语气果决,“兄长不必说了,蕴珠既嫁给了我,便是我之责任,她为我生儿育女,延绵子嗣,从没有错处,她才刚生完孩子,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纳新人入门,伤她的心?”
许是不快,戚氏便语速快了许多,“六弟只顾着弟妹,何曾想过母亲?”
“她含辛茹苦将你亲自教养长大,又将你送去昔日皇祖父那里开蒙,用了多少心血,又使了多少计策,你怎能不知?二弟是个扶不上的,你长兄天资有限,比不上你,你十七就中了进士,哪个不眼红,当初母亲本就求到了圣上那里,退婚和娶薛道宜也不过是你点个头的事 !可你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自甘堕落,沉迷美色,娶了罪臣之女 !”
裴邬闻言,唤妻子招来自己身侧,“罢了,让子翊自己好好想想。你插手什么 !”
戚氏说着说着又掉了眼泪,“知道你一心顾着弟妹,如今,一儿一女都有了。母亲早就忍下了这苦果。如今不过就是给你房中添个人的事,你怎就怎么不情愿?是弟妹的意思?”
“我去与她说 !”
裴琰敛容,语气不善,“长嫂不必再说了。我与母亲已经说过了,暂未考虑过纳妾。”
既说不成,裴邬夫妇便悻悻地从侧离开。
林蕴珠仿若入定,过了许久,才动了下发麻的腿。身后收拾完箧连的侍女跟了过来,讶意道:“夫人怎还在这?”
林蕴珠没说什么,抿了下唇,又觉悲从中来。
她果然,成了他的累赘了啊。
……
夫妇二人离去,过来相送的唯有裴善。
林蕴珠含笑与她告别,却无法多言。之后,她坐进马车,与裴琰相离不过咫尺。
裴琰坐相极好,即使是在车内,他亦是如挺松般岿然不动。某一瞬,马车颠簸,林蕴珠向旁倒去,身后却被他如铁一般的臂腕拦住。
“小心。”
他一双漆眸凝望着她。
林蕴珠颔首,再次坐稳,思及方才他与长嫂的对话,终究是心有动容,如同平静的湖面被砸进了一粒石子。
他说现在不纳。不代表以后也不纳。或许等萱萱再大一点,府里就有新人了。
或者,母妃那里再施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纳人了。不是春容,也会有旁人。
他这样身份的人,哪能只有她一个……就算是稍富裕些的平头百姓,也有三妻四妾。
可她,似乎难以忍受同旁人共用一个丈夫。她无法接受,他碰了别人又来跟自己同房。
到那时,她该如何?
她可以离开吗?若是求到肃王妃那里,此事应有一线希望……
可是允熙和萱萱该怎么办?
林蕴珠只觉心头有一团乱麻,怎么也扯不开。这么一路到了府内,允熙的随身小厮青松特地赶了过来,“少爷少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 小少爷昨日从陈夫子那里回来滑倒了,眼下还躺在床上不能动。”
林蕴珠心急如焚,眼泪在眼圈打转,“请过大夫了吗?过来看过了吗?为什么昨日不去王府禀报?”
青松低眸,有些不敢看身侧的裴琰,只对着林蕴珠道:“请过了,大夫说骨头无事,就是跌破了皮,要好生修养几日。小少爷叫我们别去饶了你们的兴致。”
允熙竟这样懂事。他定是知道祖母不喜她,每次去肃王府他都只能和府内带去的几个小厮玩,十足的乖巧,生怕惹了他们的不快,给她带来事端。
林蕴珠的泪顷刻就落了下来。丝毫未看身旁的裴琰一眼便要下了马车。
他从后执住她的手,沉声道:“允熙无事,你莫要如此焦急。”
“我怎能不急?”
林蕴珠的情绪骤然破堤,“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还那么小,都没有三尺高,你为什么非得让他这么早便去私塾?昨日还刚下了那么大的雪 ! 你怎么忍心 !”
“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裴琰说完,漆黑双眸紧紧凝视着她,“音娘,我也疼他的。”
林蕴珠没有回话,一言不发地撇下裴琰下了马车。进屋后立即把裴允熙搂入怀中,又反复看他的伤势,果真是破了一大片皮,红得隐隐泛起血丝,瞧着触目惊心,她的允熙该有多疼。
林蕴珠眼泪奔涌而出,再次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
“母亲,母亲,你抱得我太紧了。”
裴允熙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林蕴珠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昨日很疼吧?怎么不来跟娘说?”
“没什么,我就休养几日很快就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着,“这几日不用上学,真是太好了。”
林蕴珠哭笑不得,对着他的额亲了又亲。此时,裴琰过来,母子二人立刻便得安静。
下人送了清粥和小菜过来,林蕴珠亲自给允熙一口一口喂完。回身时,竟意外见裴琰还在屋内。
她淡淡拧了眉,“郎君还有事么?”
裴琰从木杌上起身,“方才乳母抱了萱萱过来,她似在找你。”
林蕴珠看了他一眼,把儿子哄好后便去自己的内屋抱女儿。她一闻到熟悉的香气立刻往林蕴珠的胸前靠了过去。
“昨夜小姐一直在找夫人,我喂她也不肯。一刻没止住折腾。夫人回来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了。”
乳母笑着同她说。
林蕴珠含笑,“辛苦你了。”
乳母抬头,见裴琰顶着一张俊脸守在外面,方才听那阵仗便知二人拌嘴了,笑着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夫人你真是我见过最有福气的人。”
说罢,便叫上几个侍女一齐退了下去。
林蕴珠拿了一个拨浪鼓哄着萱萱,她眉眼俱笑,生得粉嫩,如同一个糯米团子。她只觉怎么也瞧不够。
哄了一会儿,萱萱竟瘪嘴哭了起来。林蕴珠知她是饿了,刚想扯开衬带,便见裴琰还站在屋内,一时半会也不会走的样子。她没再说什么,转身抱着萱萱去了耳房,喂好之后,甫一出来,便见裴琰还守在那处。
林蕴珠看了他一眼,“郎君是有话与我说吗?”
裴琰这才道:“音娘还在同我生气吗?”
她把女儿放在铺满绸带的小床上,这才想起来回他,闷闷不乐的语气,“音娘不敢同六哥置气。”
“这天底下,还有音娘不敢的事?”他作笑似地笑话她。
林蕴珠难得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裴六哥!”
他便再没捉弄她,拦住她羞忿欲走的身子,她被裙角绊住,跌在裴琰怀中。
裴琰搂住她那截细腰,不要她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几日我来教允熙功课,他若不喜欢陈夫子,我日后替他另寻一个。”
林蕴珠摇了摇头,“那陈夫子又没有错处。”
裴琰唔了一声,反应敏锐,“那便全是我的错了么?”
她离开他的怀抱,闷闷地道:“音娘不敢。”
他看了眼她低眉顺眼的模样,“音娘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么?”
“方才为何带萱萱去耳房,为何要躲着我?”
林蕴珠不明白他在此事上的执拗,红着脸嗫喏,“六哥是端方君子,妇人喂哺这样的事不该回避吗?”
裴琰过了许久才回神过来,“你我是夫妻,不必生分到这个地步的。”
她红着的脸越来越低,也不肯说什么。
裴琰见萱萱睡着了,又看向她,“萱萱同你很像。”
“真的吗?”
林蕴珠惊讶道:“旁人都说萱萱长得像你。允熙更是像你。”
“她睡着之后的模样像你。旁人不知道。”
裴琰抿唇,看着她,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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