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裴家人便过来了府内。林蕴珠面带笑意过去相迎，裴邬夫妇微微颔首，二兄裴钰倒是笑问，“六郎在何处？我有话要问他，有了允熙还不够，如今还有萱萱，都赶在我前头了 !”
话毕，裴钰将好牵着允熙走了过来，如冠玉的般无暇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裴钰将允熙抱了起来，举高，“生的真俊俏，比你爹好看多了。”
允熙笑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林蕴珠。
“二兄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啊。”
林蕴珠含笑道。
裴钰笑道：“萱萱呢，我还没见过她。快让我这个二叔瞧瞧 !”
裴琰不动声色地将儿子抱了回来，这才看向他，“她仍在熟睡，强行唤醒了，脾气大的很。”
裴钰恍然道：“这必是随了你啊。”
裴琰默声，转眸过来，不经意似地瞥了一眼林蕴珠。
她却似火烧云般红了面，也不敢看他一眼了。昨晚，他弄个没完，竟似忘了今日的大事。她一时不慎踢了他一脚。
也只是这样而已了。林蕴珠轻呼了一口气，与众人一道入席。
接下来，林蕴珠又是特地招待江鹤宗一家，江旭见她过来，忙是唤道：“音妹 !”
“好久不曾见你了。”
林蕴珠与江旭相识得早，见他过来极是惊喜，立即露出如花般的笑靥。
“旭哥可是个大忙人。我这闲人轻易不得见。”
江旭如今在翰林院当值有些威望，当是新秀。闻得她之揶揄，他微微面红。
二人聊得热切，丝毫未在意不远之外的裴琰。
他倒瞧那方向多看了几眼。等换完盏，又转面回来。
不多时，奶姆将睡醒的裴萱抱了过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裴善率先抱了过来，只见她明眸挺鼻，还有小小的唇瓣，真的生的很好看。轮廓像极了裴琰，那眸却是似林蕴珠，长大之后不知生得多美呢。
裴善赞赏道：“六郎真是好福气。”
裴钰争着要抱萱萱，抱在手上只觉小小的一团当真是爱不释手。
这时，林蕴珠走了过来，裴善同她轻声耳语，“趁年纪轻，你与子翊多生几个。这么好的相貌，应是多多益善。”
林蕴珠哭笑不得，“照顾萱萱已经够累的了。”
“又用不着你出力。子翊出力便是。”
裴善如是说道，见她默声竟面若粉桃般羞怯，裴善起了心逗弄，打趣道：“难不成他这都不愿意?”
林蕴珠耳根滚烫，羞道：“阿姐饶了我吧。”
裴善笑笑，未再说什么。
林蕴珠思及裴钰与那巫姑娘之事先前闹得沸沸扬扬，不禁问道：“二兄还不想娶亲吗？”
裴善轻轻颔首，凑近同她道：“他还在求着巫月茹嫁与他。”
“那巫家只是个卖烧饼的小贩。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着了魔非她不可了。”
“家里不知说了他多少，父亲早就罚了他的俸禄，就差把他逐出家门了。他倒还是没松口，当真是不争气。”
林蕴珠掩眸，半晌才回过神。其实，能娶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二兄只不过是在追寻自己所爱罢了。哪里有旁人说得如此不堪呢?
可是，她终究不能替他开口说些什么。她也会被当做异类。
……
宴毕，舅母同修弟来同林蕴珠道别。
林蕴珠极是不舍，一再盼望她多留几日。
崔氏却是婉拒，“你舅父时常在外面喝酒，我若不早日回去拘着他，他只怕愈发无法无天了。”
林蕴珠知这只是托辞而已。方才裴家人出现时，舅母带着修弟离得远，似不想与他们沾亲带故。
这或也是外祖父之意。当初，母亲殒命在这皇城之中，他们嫌恶权贵，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林蕴珠遮掩住低落，只仰面笑笑，又亲自安排妥当，送崔氏二人出城。
一路上，崔氏与她说了许多，大抵是些家中琐事。她这才知，两位表姐嫁人之后，过得并不算好。一位子嗣艰难，另一位夫家尚赌，这半年便输去了大半身家。
崔氏长吁短叹，又思及当年有一位霍家人寻到家中。
崔氏絮絮道：“那人生得俊俏极了，只说自己是霍家少爷身旁的一个侍卫，可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半分来意。那样的人材，通身的贵气，怎可能只是侍卫而已? 你舅父以为他是起了玩心的纨绔子弟，便当即就把他赶了出去。”
林蕴珠难以置信，如坠梦中，耳中一片嗡嗡作响，似什么也听不分明了。她不知是哪个霍家人，直觉之中便就是他。
崔氏一阵短叹，“我现在想来，那或是上门来看萍儿或是念儿的。”
“若是我当初拦下了人，促成这段姻缘又何尝不可？”
“也不至于她二人皆是所嫁非人。”
“不过好在，你嫁得算是不错。我也好回去告诉你外祖父，他老人家算是能放心了。”
耳边玉环作响，林蕴珠这才回神过来，余下的只剩心头一阵苦涩。
到了码头，林蕴珠含笑同崔氏及刘修拜别。她知眼下崔氏的希望皆在刘修这里，特地叮嘱，盼他勤勉温书。
刘修似也明白了家中境况，趁崔氏去了船夫一侧，过来同林蕴珠低语道：“表姐，你们都盼我有个功名。可有了功名又能如何？姑父如此天姿英才，还不是折在了权贵手中。”
“这趟过来，我母亲本也是想让你帮忙，好让我去鹿山学院里面就学。或是体会到你在其中难处，她也就不忍开口，如此也好。”
他坦然一笑。
林蕴珠这才恍然大悟舅母的欲言又止。等转眸一看，只见修弟眸光炯炯，似亦是下定决心。
“我已决意不再入仕。我只想同父亲一起经商，把祖父的产业开遍九洲。”
林蕴珠回看了他一眼，“你有如此抱负，我自当为你高兴。”
他这才仰面，似有些不信，“当真?”
她含笑着颔首。
“不错。但温书习字又岂止是为了入仕。亦是教你学会书中道理，做一个正直无私、有大义之人。”
许久，刘修笑道：“好，我记下了。难怪祖父常说你是女中诸葛。”
林蕴珠愧不敢当。
待船帆启航后，她坐着马车回到了府中。宾客已然散尽，待入了内院之后，便见允熙小小的身子趴在门外，似在偷听些什么。
四下静得出奇，林蕴珠过去，只听得裴家兄弟三人的争吵之声，算得上激烈。
裴邬道：“你也该收心，好好上值，今日过来的人，稍微有些身份的对你都是三缄其口。难道你还不知反省 !”
裴钰不以为耻，反笑，“我何错之有 ! 不过就是看上了一个女子罢了，她未婚我未嫁，为何我就是娶不得她 !”
“难道我要像你，像子翊一样，娶的都是自己不爱的女人吗？一辈子相敬如宾，过着这种得过且过的日子，有一日算一日罢了，你们过得下去，我过不了 !”
林蕴珠心底泛起苦涩，见允熙微睁着稚气的眼瞳，她忙是捂住他的耳。
屋内，裴琰的话极是无奈，“我们如此出身，注定不能有情爱。二哥，你为何非得如此执迷不悟？”
“为何? 裴子翊 ! 你自己好好想想 ! 你当初是心甘情愿娶的林蕴珠吗？分明是林夫人入狱之前声泪俱下地求你娶她，照拂她 ! 你这才点的头 ! ”
裴钰之言极是尖锐，似要划伤人的耳膜。
“母妃早便为你择下了佳妇，难道你每次回府，见到薛道宜，裴子翊，你敢说你不知晓她对你是什么心思 ? ”
“若不是你让林蕴珠怀上了身子，让她早早就诞下了允熙，你以为母妃那里当真会留她做你正妻 ? 少在那里痴人说梦了。”
“住口 !”裴邬怒声喊道，“已成事实，说出来不过是让人笑话罢了 !”
林蕴珠再听不下去，将允熙抱起，悄悄走出阁楼。
晶莹的泪珠一滴滴从下颌处滑落，她恍然未觉，只是脚步愈发快，最后到了水榭楼台处，将允熙放下，交给身后跟过来的贴身侍女琉盏。
琉盏只见她眼眸通红，不知发生了何事，忙是劝慰，“少夫人不是去送刘家舅母吗？怎么哭成了这样，若是实在想外祖家，去少爷那说一声也就是了，想回去便能回去的。”
林蕴珠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流泪，丝毫不受她之控制。
她本以为，她纵然是比不上薛道宜，可他待她是有一两分情意的。五年的交颈而卧，无数次的床邸缠绵，原来只是笑话一场。
原是她娘求了他，求他娶她……
后来，也是因为有了允熙。
那她到底算什么？
允熙见她默声，不禁也放肆啼哭，琉盏又来哄他。
待他哭声稍小了一些，林蕴珠将他抱在怀中，哄道：“允熙，听娘说。”
“今日在阁楼之事，不要告诉旁人。千万不能让你爹爹知道。”
裴允熙似懂非懂地点头，“好，我绝不告诉别人。”
林蕴珠含泪地吻他的额，情不自禁说出了口。
“若有一天娘亲不在你身旁了，你要听你爹的话。照顾好妹妹，知道了吗？”
允熙又哭了起来，“娘亲要去哪里？”
林蕴珠默默流泪，不知如何回他的话。如今，她又有哪里能去？
许久，她才回道：“去一个我该去的地方。若我那样会过的好一些，允熙会为娘亲高兴吗？”
听完，他毫无迟疑地颔首，“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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