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萦猛地转身,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她也不在乎什么男女之距,就这样看着青曤,瞳孔中却没有任何的落影。
“你说什么?什么根骨?我只知道不去修道,就会受别人的欺负。”
她声音越来越低。
青曤额头青筋直跳,看来不能这么直说。原来自己话说过了头,原来一滴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那么大。
“寻常人的根骨自然跟有天赋之人不一般,这样更显得法器重要啦。商铺里售卖的刀剑,便是稀世良货也有不足之处,更别说还价值白金。”
青曤绕到连萦前头,絮絮叨叨:“你跟那个捉妖师不是在等着捉大妖吗?妖骨塑剑,吸收天地之灵气,更有助益于少侠你修道仙途啊。”
听着他有带讨好的话,连萦轻松了不少,转过身时青曤已经重回了窗台上坐着的姿态,背映一团圆盘似的明月,逍遥不已。
还是与记忆中那个不伦不类的塑像不太一样,连萦顶着一双泪眼,看青曤的模样都如加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狐狸仙你叫什么名字?”
青曤微微勾起唇角,露出颊上一个笑涡,眉眼潋滟,多情又风流,
“在下青曤。”
连萦捧着完好的明珠找到孟槐时,他正查探着什么,从里屋一直到外面的院落,连院子里的大水缸也没放过。
“正好你来了,”孟槐将一小瓶灵水递到她手上,道,“快看看周围还有没有猫妖留下的踪迹。”
“你没捉到啊。”连萦有些失望。
做下了那么多准备,摆了那么多东西,孟槐当然不能轻易承认,只求得了这么几个脚印。
“当然不是了,此招是为了刺探到它的老巢。”他用力解释。
孟槐道:“我在那些首饰上撒了可以显露踪迹的粉末,只要根据留下来的痕迹就能就能找到妖物藏身的地点,一网打尽。”
连萦对他捉妖没什么兴趣,只问了问他愿不愿意赠给自己妖骨。孟槐没显示不乐意,只说要妖骨开物观多得是,她若高兴,要多少有多少。
跟随着一路的踪迹,他们找到镇东的一处宅院,门前悬着两只硕大的灯笼,即便是白日也亮着。
一棵梨树从院墙外往里伸进枝桠,上结有朵朵纯白的梨花。
孟槐敲了敲门前的铜环,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妇人,她将门拉开了一条缝,低眉顺目地看了孟槐一眼。
孟槐秉明来意:“在下是开物观的捉妖师,特来此查齐云镇失窃一事。”
妇人没有什么推诿,直接让二人进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在院子里开始找昨晚留下来的痕迹。连萦注意到院子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门槛处还放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那妇人应当是刚刚正在洗衣服。
“二位请自便吧。”妇人轻声细语。
宅院很简陋,一眼就能看个完全,孟槐随着痕迹正要迈入一间屋子前,妇人突然出声:“这位少侠,里面住着的是我年迈的婆母,她身体孱弱,希望你们不要打扰。”
话语间,一个手持砍刀的中年男人进了院子。他看起来像是个砍柴的樵夫,应该是这家的主人了。
连萦问向妇人:“你们家可曾丢过东西?”
妇人摇摇头:“我家清贫,倒也没什么可偷的。”
“屋子不大,想来就算偷了东西也无处可藏。至于妖物,两个人,一个老太太都摆在我们面前了。”孟槐摊开手,有些无奈。
两人身上并无妖气,他就算找到了证据也找不到自己要的。
正要走时,那间紧闭的屋子突然传出悉悉邃邃的响声,孟槐猛地一顿,而后奔到窗前,透过窗纸,里面果然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他叹了口气。
走到院墙边那棵梨花树下时,连萦才开口:“方才你去看那窗子时,我发现那夫妇的神情奇奇怪怪的。”
“有什么可奇怪的,里面就是一个老太太......”孟槐迟了半晌,如梦初醒。
“是啊,那若只是一个老太太,他们有什么好紧张的。”孟槐点点下巴,“既然证据指引我们到这里,就不是虚言,且等等,必能发现什么。”
暮色四合,斗转星移,夜幕悄然而至。
连萦抬头,天际上正悬着一轮明月,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莹莹的水光。院墙里忽然一道猫声响起,孟槐立马清醒了过来,追着声音到门前。
白日的大门现如今像是被从里面抵住一般怎么推也推不开,孟槐满脸难色,焦躁不定。
连萦慌乱,指着院墙,结巴道:“爬,爬墙。”
两人从院墙翻进去后,院子里正好只有那间白日紧闭的屋子里亮着灯,孟槐伸手套了张符,贴在额头不知道念了些什么,往前一扔便紧紧贴在那门上。
黄色的纤细光道由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注入小小符纸当中,无名火腾起,将符纸烧为灰烬。此刻,门扉打开,里面的夫妇正相互依偎着,他们面前一个老妇人正蜷缩成一团,手里抱着只烤鸡......吧唧吧唧啃着?
老妇人吃得满嘴流油,连萦都看饿了,还未反应过来,一截砍刀便朝她劈过来。
她偏过脑袋,那刀刃深深嵌入门板之中。
妇人泣声:“郎君!”
她拥住男人,转头对连萦二人道:“求少侠放过我婆母吧,她不是妖啊。”
连萦和孟槐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齐刷刷看向地上旁若无人的老妪。
“我婆母原本一直卧病在床,一日夜间我听见屋里有奇怪的声音,便进去看看,没想到就见到她坐在一堆馒头前不停得往嘴里塞着,拦也拦不住,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妇人揩揩眼泪,继续说,“以后每隔几日便会躲在屋中吃东西,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来镇中失窃......”
孟槐神情严肃:“听夫人你所言,恐怕你面前这人已经不是你的婆母了。”
闻言众人一瞬安静下来,只余悉悉邃邃的咀嚼声。
“你们在外面就好,我来进去。”孟槐收拾好东西,转过头对连萦道,“连萦,镜子。”
连萦点头,将照世镜拿出来,往前一照。万千光弧从中发散出,笼罩住老妪。
霎时,众人眼前一亮,一声尖叫刺破夜空,老妪原本如枯树一般的皮肤生出根根毛发,粗短的手指指尖被刺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尖利的指甲冒出。她仰起头,怒吼出声,张大的嘴列到了耳垂处,尖牙上下抵着,鲜血淋漓。
妇人惊呼一声,而后晕倒在男人怀中。
孟槐拧眉,从七宝玲珑袋中掏出一个短剑模样的东西,大叫了一声:“乾坤!”
飓风越扩散越大,逼得连萦直直往后退,她双手死死扣着门框,眼看着孟槐的身影在风团中模糊。
“孟槐,你没事吧!”
连萦大喊,手上一松,整个人被风吹得向后仰去。她紧紧闭上眼,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扶住。
连萦半梦半醒睁开眼,只瞥见一个白皙的下巴,下颌轮廓清晰。青曤低头,那双眼睛中的神情温柔似水,泛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把什么玩弄在鼓掌之中。
“狐狸仙?”连萦站稳,有些惊讶。
青曤收回手,并背在身后。
连萦自然没有忘记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孟槐,就要往屋里跑,却被青曤拦住。
“你不要命了?”青曤蹙眉。
“哎呀,孟槐还在里面,”连萦顺势抱住青曤的手臂哀求,“狐狸仙你去帮帮孟槐。”
“真是烦,那小妖拿了我的东西,我可不是为了帮助你们。”
青曤一挥衣袖,迈入屋中,手抬落之际,飓风便止,其中一片狼藉,两团虚影逐渐清晰。
“一杵落,定乾坤。”他低眉一扫,顺便朝孟槐一笑。
“你也识得定坤杵,是我观中圣物。”孟槐道。
几息之间,青曤已经走到猫妖面前,一面居高临下地打量,一面轻声道:“我可没什么兴趣。”
“啧,你修炼得不行,只是一副这贪财好吃的模样。”他满脸嫌弃,“人不像人,猫不像猫,不伦不类。”
那猫妖一双竖瞳瞪着他,浑身却被一股力量束缚地动弹不得。
青曤抬了抬眉梢,从地上捡起几根猫毛,凑近弯唇笑道:“哦,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再玩一会是吗?”
猫妖面色一变,拼命摇头。
外面一道雷电闪过,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过天晴,冲刷干净街道上的污泥,摊店早早营业,叫卖声响了一路。
“原来是只喜欢亮晶晶的首饰的馋嘴猫。”连萦一身轻松,露出了这些天最真诚的笑容。她第一回见识到捉妖师捉妖,还沉浸在那凶险间无法走出。
孟槐点头:“是啊,我也好回去交差了。”
他身上受了点伤,现在肩膀还疼。
“哦对了,上次出手帮忙的那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是受人帮助,总不能连别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连萦不知道该怎么说,难不成要说青曤是只狐狸?想了半天只道:“是一个朋友,有过几面之缘,救过我几次。”
孟槐羡慕不已:“你有这样厉害的朋友,既要修道也轮不到我来帮什么忙了。”
连萦赶忙道:“这些日子你也帮了我很多,要不是你我也没法在齐云镇住下来。”
孟槐低下头叹息,顺手挠了挠后脑勺,半晌他照旧从那宝袋中掏出一支长剑来,介绍道:“我说要送剑给你,你看。”
“此剑无坚不摧,可吓退猛虎,剑身轻薄不重,很适合你。可惜只是一把玄铁剑。”
连萦接过剑,掩藏不住的欢喜,目光明亮:“谢过你了,孟槐。”
孟槐耸耸肩:“此剑叫避厄,也有退避妖邪之效,搭配我之前给你的照世镜,可保你不被妖物伤害。”
“谢谢你!”连萦道。
孟槐道:“见了面就是缘分,这样的宝器我可不少,放心吧。若你以后成了剑道有名的人物,我面上也是添光。”
连萦抬头,齐云镇的晚霞昏黄,越往边际越淡。不同于芙蓉镇,芙蓉镇霞光艳丽,就像世界的尽头,是所有故事沉淀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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