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西延的房子,西延还没有回来,今晚他有应酬。
她洗完澡,披上浴袍,在腰间打了个结,光脚走到窗边,安静地望着外面幽黑的庭院。没多久,就看见桑西延开着那辆蓝色跑车回来,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似有所觉,抬头望向这里,唇上漾起笑。
桑西延端着牛奶上来,自个儿却浑身酒气,透白的俊脸红润,但眼睛清醒,没有半分醉意。
文音喝着牛奶,转过身背靠窗户,好奇问道:“哥哥今天遇上什么好事儿?”
“这么明显吗?”桑西延笑道,只说,“今晚谈成了一笔生意。”
“那确实很好。”文音也没有细问。
西延点头,说起另一事儿:“今晚跟我一同应酬的还有商家公子,他顺手发来请帖,周六宴请南方世家,京北那边也会来一些世家子弟,文音,那天你也跟我一道去,多认识一些人,不是坏事儿。”
商家公子也就只有一个,不过她不曾见过一面,那位公子哥很小的时候就被商老送出国,西延跟对方小时候是玩伴,但那人出国后,两人就断了联系,后来重新联系起来,还要说这缘分,西延大学是在英国就读,刚好那位公子哥也在英国读书,两人才又走在一块儿,成了至交,那天西延出差回来的聚会上,对方也赏脸。
文音问:“什么宴?”
“接风宴。”桑西延说。
“只是接风宴,为何如此隆重?”
“时隔多年,商大公子总算从国外回来,商老爷子有意给他办宴,也算是钦定后继人,难免要隆重一些。不过那位大忙人,还要细细看一下时间,才能确定是否空闲,老人家都给气笑了。”
“那还真是个大忙人。”
“说来那日他也在酒吧,不过后来不知哪儿去,不然哥哥给你介绍了。”
文音笑笑,像听不明白他的话,转回去望着窗外。
周六的前夜起了寒潮,第二天起来外面一片雪白,还飘着细密的雪花。
文音推窗,刚探头出去,寒风带雪顿时灌进来,脖颈上的皮肤都打了颤儿。
桑西延已穿好一身熨帖的西装,倚着门,在房门上敲响两下,文音这才缩回去,关上窗,走进衣帽间。
她挑了一套黑色礼服,裙尾恰到好处的缀在地上,绸缎丝滑的面,乍看太过素雅端庄,当她挽起头发,后背裸露,肤色白得跟外头的雪一般,她偏着头,脸色很淡,穿衣镜偏偏给她照出几分冷艳。
这礼裙已是过时的款式,一直放置在这房间里,甚少穿着,对文音来说,也没有新旧之分,可穿可用就可以了,她念旧。
在挑耳环的时候,她在好几双款式来回,最后挑了夏喃喃送给她的那对珍珠耳钉,戴上后,纤细的手指勾起一双白色高跟鞋,光脚走出去。
商家公子的接风宴就在栖城豪华顶奢的酒店举办,文音跟西延二人去到的时候,酒店大门外铺着软红地毯,宾客穿梭其中,两旁是闻风而来的媒体,灯光闪烁,说是接风宴,又是一场奢华的名流盛宴。
文音用力挽着西延的手臂走进会场。
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这样的宴会定会看见很多熟人。
桑西延感受手臂上的力劲儿,文音双手虽挽着他,却用了力气,他微微偏头,在她耳边低语:“一会儿去找夏家小姑娘,她会陪着你。”
“好。”她应。
两人先去问候商老爷子,原本西延还打算带文音见见商家的公子,不过他人在别处,西延跟他是好友,也了解对方性子,这会儿怕是在躲清静,也不好打扰,便带着文音走到另外一些公子哥面前,有一拨人是京北那个圈子的,当中叫沈少的男子为首,面容清峻,贵气,比之南方圈子的子弟,更骄矜儿。
西延尚且与他们略熟,让文音露一下面,之后就让她去夏喃喃那儿。
夏喃喃正跟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说着话儿,文音随手端起一杯香槟,细咽下肚,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穿紫纱礼裙的女人身上,这是李家的二姐。
李二姐见她看过来,心思一转,浅笑着说:“小五,我那三堂弟今日有事儿,没有来。”
桑文音面色平常:“二姐不用跟我说。”
李二姐但笑不语,但眼中的讥诮几乎不作掩饰,当初堂弟跟桑家的疯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家中长辈就极力反对,幸好现在两人分了,不然真的让文音嫁进李家,外头不知怎看他们笑话。
“姐,你这礼裙瞧着眼熟儿,是冬季新上的高定款吗?”夏喃喃扯开话题。
“是啊。”李二姐应声。
另外几个姑娘跟文音无冤无仇,家世之间也有往来,也跟着打岔,捧着李二姐。李二姐不是看不出来,只是顺着她们,几个姑娘说着,忽然就说起商庭之,今夜宴会的主人家。
桑文音安静地喝着酒,却因李二姐的一句话,心里烦躁起来,面上不显,然而杯底一瞬见空,又从侍应那儿端起另一杯香槟。
夏喃喃见她心情不好,怕她喝多了,小声说:“大小姐,别喝太多。”
“那你今晚看紧我一点儿,喃喃,不然我醉死在角落里都无人知晓了。”文音呼出一口热气。
“怎会。”夏喃喃乐道。
文音没说什么,只是让喃喃听那几个姑娘说话儿。
“前些天听闻商少去南川带回来一个姑娘,看起来似是有意跟南川顾家有联姻的意思。”
“是那个姑娘吗,顾家收养的姑娘,不是说顾家叔侄为了这姑娘争起来吗,商少将人带回来,那岂不是断了那叔侄的念想?”
“就是这个意思,既然商少将人带回来,那肯定是喜欢那姑娘的,姑娘要是跟了商少,顾家也还是和气儿的一家,而且那姑娘说是收养,顾家可是当亲女儿来养,若真的让她跟叔侄中的一个在一块儿,那不是膈应么。我听我姑姑说,若娶这姑娘,顾老是以孙女儿的礼数风光地将姑娘出嫁,这商顾两家就更鼎盛了。”
“商家是否有意回京北?”
“听长辈说,七成。”
几个姑娘正说着,桑怀北几个公子哥儿也走了过来,许是当中有姑娘们心仪的对象,脸颊霞飞,就连李二姐眸光都柔软了起来,望向谢家公子。
文音顺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头喝着酒。
忽然一个年轻男子走到文音面前,在众人起哄的笑声中,他含蓄矜持,微微笑:“文音,我是陈晚。”
桑文音顿时抬眼。
陈晚长得眉眼隽秀,皮肤白净,一身水墨丹青的书卷气息,不浓烈,在众多公子哥中不是最惹眼的那一个,却让人颇生好感,有股温而淡的秀雅。
她看向他,也露出笑容,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两人都已从长辈那儿知道对方是相亲的对象,眼下两个小学同学是时隔多年的再相见,或许只是文音一个人的再相见。
孙从笑着看向两人:“没想到今个儿还能得见某人的得偿所愿。”
陈晚笑笑。
文音没有听进去,只是附和笑了一下。
桑怀北睨了文音一眼儿:“开宴了,先入座。”
开宴后,几家公子几家姑娘的凑成一桌,大家年纪相仿,倒是热闹。文音看着一桌子的熟人,低着头,平静地喝了两杯红酒,加上之前的几杯香槟,脑子里已经晕得一塌糊涂,却偏偏叫人看不出来。
直至宴会结束,桑西延还是走不开,人情世故,还在另一桌作陪,得了空便立刻寻过来,让桑怀北先送文音回去,他一会儿再回去,怀北冷嗤一声,算是应下。
文音挺着腰,别过夏喃喃后,慢吞吞跟着桑怀北往外走去。
桑怀北先去取车,让她在原地等他:“别乱走。”
文音没应声。
怀北也不管她,径自跑出去,冒着细密的雪,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文音等了一会,四下都是往外离去的宾客,她往旁边避让,再往外几步便是花圃,花圃外面是庭院,她吹了会风雪,酒气没散几分,反而更晕醉了,她扶着墙壁缓缓走向庭院。
十二月将尽,寒冬腊雪,带着松木香的气息,文音迷着眼,往前走去。
不知不觉走到庭院深处,那里有一个雪亭,亭后是冻结的小冰湖,四周的树木都打了冰凌凌的雪霜,南来北去的朔风卷起细碎的风雪,扑面而来。
文音拢衣,脚步不停,像听见有人叫她,一直穿过小石路,走到雪亭前,抬头望向雪亭中的人,有人已在这儿,背对着她,望向冰湖。她踏上台阶,走进亭中,又走近几步,闻到对方的淡香,冰雪的气味儿,像极天山雪顶上的冰雪,这熟悉的香味儿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眼眶湿润,又慢慢走前两步,贴紧这人的后背,双手缓缓环住他的腰,踮起鞋尖,头枕在他肩膀上,细软的声音埋在风雪中:“我很想你啊。”
面前的人却听得分明,微微侧头,闻着她身上馥郁的葡萄酒味,声音淡淡的:“我是谁,女孩儿,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转过身,掐着她下巴,抬起她盈满眼泪的脸,微弯腰,有些粗鲁地低头吻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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