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鸭子嘴硬!我看你的死期才到了!”
张金氏咯咯笑起来,左侧腮帮上粘着的那张红纸跟着不停跳动,就象个圆洞般,从中涌出一股股疯意和诡异的满足感。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庄子上住了十一年吗,你知道你为什么又被赶到了这个偏僻小院,呵,七姑娘,也就是嘴上叫叫罢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还没我出身清白,凭什么站我头上做主子!你这样的野种,就该踩进泥地里,千人骑万人踏。”张金氏凑近,恶毒地说道。
夏瑞珠猛然睁大眼睛,一下定住。
这话里头的意思,她不是梅姨娘亲生的,不不,是她不是夏老头亲生的。
难道梅姨娘被人强迫后,生下的她。
怪不得,梅姨娘会疯,并且一见到她,疯病更严重。
她的样貌跟那一方有很大相似处。
夏老头知道此事吗。
肯定知道。
知道此事又没有处理掉梅姨娘,只是把她送到庄子上,那人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可过了十一年,又把她们娘俩接回来,安得什么心……
夏瑞珠的思绪飞快理顺,脸上的震惊退去,站直身体朝着张金氏微微一笑,骂道:“一个狐假虎威、小人得势的,也就配跟狗样唁唁狂吠了。”
“你,你骂我是狗,骂我小人……”
预想中的羞愤欲绝、痛哭流涕全然没有看到,对面的黄毛丫头竟然笑了。张金氏勃然大怒,转身一挥手,喝道:“把阿长拉出来,给我把她的腿打断。”
一高个女人,瘦骨嶙峋的,被捆着双手拖了出来,按到地上,两个粗壮婆子举着木杖就要往她腿上打去。
“不要。”
夏瑞珠下意识喊了起来。
木杖击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阿长一声惨叫,随即在地上滚动,腿却未断。
“再来。”
张金氏揉了揉疼痛的腮帮,宛如上巳节游春时看草台班子表演,愈加地兴致昂然起来。
“不要,不要。”
夏瑞珠连连摇头,使劲挣扎起来。
双臂却被粗壮婆子死死抓住。
“阿长啊,就是不听话,让她看着你不要跑出小院,她竟然跑到大厨房去偷东西吃,还被人关了起来。要是她看住了你,我看你还怎么出去煮梨汤,让张翠枝那个贱人抢了我的花木差事。”
砰。
又一杖,无情击了下去。
一道清脆咔嚓,阿长嗷得一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再落地,左腿一歪,已是断了。
夏瑞珠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置信地望住张金氏,看着她翘起的嘴角,那轻蔑的不在意的笑容,还有那双发红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睛……
“姑娘……”
突然红豆的声音在小院门口怯生生响起,夏瑞珠忙转头,大喊,“快跑……”
“快抓住她。”
张金氏也跟着大喊。
粗壮婆子们扑了上去。
刚刚被惊醒的红豆还未跑出几步,就被拖了回来。
“给我把她的腿也打断。”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给我打断!”
看着在婆子们手底下死命挣扎的夏瑞珠,张金氏仿佛六月头里喝了碗凉茶,心头的舒爽感无与伦比。
在这一刻,她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红豆被捆起来,按了下去,木杖高高举了起来。
夏瑞珠目眦欲裂。
突得,如狼般的一道嚎叫,阿长拖着一条断腿站了起来,捆住双手的麻绳不知何时被她挣脱了,此时抢过一根木杖,朝着那个举起木杖的婆子身上打去。
啪。
木杖击在那个婆子的胳膊上。
咔嚓。
婆子杀猪一般尖叫起来。
木杖落地,她的胳膊也断了。
众人呆了。
阿长又是一道嚎叫,再次拖着腿朝另一个婆子打去。
“抓住她,快抓住她。”
张金氏神经质般地尖叫起来。
夏瑞珠使劲挣扎,用嘴去咬抓她的婆子胳膊。
红豆在地上左翻右滚,欲摆脱婆子们的钳制。
另有七八个婆子围拢阿长,你推我攘。
圈中的阿长状若疯癫,挥舞着一根木杖,如同骑着高头大马冲击在敌阵中的大将军一般,横扫四方,霸气威武。
其羽带着秋儿过来时,就撞到了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的场面。
“其羽姐,她们这是要造反吗!”
秋儿惊呼一声,“哇,七姑娘挺凶啊,这一口,啧啧,咬得可狠。”
被咬的那个婆子甩手跳脚,欲要一巴掌朝夏瑞珠头上扇去时,其羽一声怒喝,“都给我住手!”
夏瑞珠脑袋一侧,避过巴掌,一脚踹到了婆子胸口。
小脚踢得生疼,可那个婆子也踉跄着直往后退了三四步,捂得胳膊伤处哇哇直叫。
“都聋了吗,给我住手!”
其羽再喝。
“住手,都住手。”秋儿大声喊,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一个婆子身上。
张金氏终于听到了,回头见到其羽就是一怔,随即脖颈一缩,又很快放松了,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其羽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跑到这等偏僻地方来了?”
其羽看了她一会,才笑道:“我以前真是眼瞎了,当真不知道金妈妈你还有这等威风啊!”
她这夸赞的语气格外真挚,却让那些婆子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张金氏笑容一滞,身上发痒般扭了下身子,又不自知地做出了她父亲的惯常搓手动作,讪笑道:“这不阿长这个贱人不听话吗,就教训了她一下。”
其羽的目光转到那个披头散发弯腰捂着左腿,努力想要站直最后却因疼痛摔了下去的阿长身上,看了两秒又转回来,淡声道:“张金氏,太太找你许久了,跟我一道过去吧。”
“好的好的。”
张金氏忙应了。
其羽又转过来,对上夏瑞珠,象是重新认识这个七姑娘般仔仔细细打量了,才开口道:“七姑娘,你是主子,就算有天大的事落到身上,也不用亲自去跟这些奴婢撕扯,有失闺阁姑娘的体面,告诉老爷、太太,还有老太太,自会有人替你做主。”
夏瑞珠望向她,同样认认真真把她打量了,随即伸手把凌乱的发丝往后捋了,又把扯乱的衣裳撸平整了,搭手一礼,“其羽姐姐好,你的话瑞珠记下了。不过现儿有句话,瑞珠不知当不当问?”
其羽眉头微微一挑,嘴角倒是露了一丝笑意出来,“你问吧。”
夏瑞珠轻启莲步,走到她面前,靠近她,极低声地问道:“张金氏刚才骂我野种,说我这般来历不清白的,该千人踏万人骑,其羽姐姐,我又该如何应对!”
其羽瞳孔巨震,禁不住去看张金氏,却见她探头探脑,抓耳挠腮地模样,这一瞬间,她已知道府里会掀起一股暴风,这里的婆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其羽姑娘,她问什么?”
张金氏嘿嘿笑着凑上来。
其羽迅速整理了表情,对夏瑞珠道:“七姑娘,太太让我过来问你,你绣的佛图怎还不交过去,其他姑娘们早早都拿过去了,就等你的了。”
夏瑞珠一愣。
“七姑娘,你不会还未绣好吧,这可是佛贡,老爷太太着重得紧,谁的贡品做得最好,放在佛棚里得了脸面,老爷太太都有赏。”其羽皱眉道。
张金氏跟着噗嗤一声,睨夏瑞珠,嘲笑意味甚浓。
“姑娘,观音渡海和大肚弥勒佛的双面绣图你不是早做好了吗,我去拿。”
红豆大声应着,飞跑进小院,可不一会,一道更大的哭声奔了出来。
“姑娘,不好了,我们的绣品被人毁了!”
一个二尺见方的桌屏被红豆抱了出来,双面绣,一面正是手持净瓶的观音渡海,另一面扛布袋挂佛珠的大肚弥勒,笑呵呵的。
夏瑞珠禁不住惊叹于绣品的精美,再一瞧,观音双眼处被戳成了两个小洞,撕裂的,空洞的,翻过面来,弥勒佛头顶两个破洞,那笑容就显得诡异了两分……
“哎呀,怎会这样!”
其羽也是慌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啊,这小丫头刚刚奔进去,拿起剪子就戳了两个洞呢。”
张金氏逮着机会就道。
“我没有!不是我!姑娘,不是我!”
红豆拼命摇头,眼泪已是成串地滑落下来。
不知何时,阿长和那个断了胳膊的婆子一声长一声短地惨呼起来,小院门前,寒风呼号,似乎连冬日阳光也移了开去。
“七姑娘,佛贡被毁坏可是个恶兆,这事儿你到太太面前去解说清楚吧。”
其羽从红豆手里一把拿过桌屏,让秋儿抱了,伸手做个让行的动作,盯着夏瑞珠。
夏瑞珠不想挪步,这种情况想想过去就会吃瓜落。
昨儿才穿越过来,今天又遇上这样一个大坑,实在是步步惊险,一步踏错,万丈深渊啊。
可其羽就那样微弯着腰,伸着手,一付恭敬模样。
红豆抓上她的胳膊,紧紧的,那股力量似乎想把俩人钉死在这地儿,夏瑞珠抚上红豆手背,轻轻拍了拍,“好,我去见太太。”
躲避没有用,只有直面任何困难,才能度过、飞跃,闯出新天地。
见她抬步,其羽嘴角又是微微一笑,她站直身子,想了想,再道:“这副绣图怕是补不回来了,不过七姑娘手巧,想想有没有其他绣图可以补作佛贡的,毕竟太太作主把七姑娘和梅姨娘从庄子上接了回来,要是再被撵回去,不说其他,梅姨娘那病,怕是没有大夫可以好好瞧了,还有那些药,怕也用不上了……”
夏瑞珠僵了一下,再次抬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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