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皮诺忽然被一个闪着翅膀的小家伙吸引住了。
“麻雀。我的家乡,有很多很多的麻雀。”
炖菜做好了。罗特一口也舍不得吃,马上端着它回了病房里。还没等他喂,奥诺立马起身,捧着小锅狼吞虎咽起来。
“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炖菜。”
“以后我都给你做。”
“真的吗,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以后,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瞎说什么呢,你不是还好好的吗?”罗特抬头看了一眼皮诺,动情地说,“都说了你好好的,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奥诺咳嗽了几声。他慢慢松开捂着嘴巴的手,勉强地笑了笑。
“我会好起来的,不过,我困得很,我要睡觉。”
奥诺重新躺了下去。此时他的头朝着皮诺,吞吞吐吐地说:
“我喜欢朝着太阳睡觉,要是可以的话……麻烦你了。假如……假如你不情愿,或者医院方面不准许,那我在这儿睡,也好……不过有太阳更好,暖烘烘的。”
“我们走吧。”
皮诺就按照他的请求,推着病床到阳光照得到的位置。
罗特低头吻了好友的额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跑出了医院。他到面包房去。
“快点,我赶时间!”
“哦?再赶时间也要排队。”
烤蛋糕的师傅极不耐烦地挥着他那巨大的面包叉子,根本没有抬头看他。
“你行行好,我一个朋友在医院里等着我的蛋糕呢,你行行好!”
罗特望着屋子里唯一的时钟,焦急地搓手。
“胡来!这还不坏了规矩。我管你的朋友是谁,就算是市长先生在这儿,也得乖乖等着!聋了吗,你!”
师傅红彤彤的脸,此刻涨得更红了。两个呆头呆脑的学徒察觉了动静,便从内屋出来,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机械地拉着罗特的衣袖往队伍的最后拖。
“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
“哼,我不差你的钱,”师傅上下扫视了罗特的衣装,冷笑道,“你你那点钱够用来干什么?”
罗特急得跺脚,不由得往自己身上乱摸,摸到了绑在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装着他所有的钱。自己也只是一个穷教师,光是烤一个蛋糕,就得花费他一个月的薪水。
“再不走,别怪我赶你了!”
“等……等等,我有钱,我有钱,我给你钱。通融一下嘛……”
面包师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当他看见掷过来的钱袋子的时候,那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他放下了叉子,凑过来低声警告教师:
“你可别告诉别人,我不能坏了规矩!”
两个学徒手拉手,旁若无人地唱着欢乐的歌,边唱边打拍子:
“傻瓜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要问他是谁,白衣眼镜儿——”
罗特拿到了蛋糕了,目标达成后,他赶了回去,不去听那刺耳的歌。他欢欢喜喜走在大街上,连坐马车都忘记了。他那副可笑的模样,惹得过路人的不满。行人的怒骂,深巷里疯狗的咆哮,他一概听不见。他眼里只有那块巴掌大的蛋糕,还有蛋糕皮上面亮晶晶的蜜饯,多好看呀,多可口呀!
“他一定喜欢……”
好不容易他才赶回医院,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差一点被门前的阶梯绊倒。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还好,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
“我来了……”
医院里死一般的寂静,罗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发觉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神秘的、难以言说表情盯着自己,这种表情隐藏着某种怜悯。他预料的到,那件事大概还是发生了。它曾经无数次折磨着这个可怜人的心灵,让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但他仍然选择欺骗自己,相信着奇迹仍会发生。奥诺那天满身都是血,可不也是活过来了么,还和自己高高兴兴谈着心事,就像一个健康人一样。
但这次奇迹没能够发生。
罗特在众多病人中,找到了躺在床上的朋友,皮诺守在他的床前。年轻医士就这样站在那里,仿佛有话要说。
中学教师感觉自己的膝盖在颤抖,手上捧着的蛋糕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把蛋糕放在一边,亲昵地凝视着奥诺的脸。他粗犷的脸仍是温和的,在最后的霞光中,他的神色如此平静。
罗特头也不抬地问医士:
“他怎么样了?”
“他……”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他说,有你在身边,他感到很幸福。”
死者双眼紧闭,面色安详,回到了永恒的国度去了。他就这样永恒地睡去,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的什么了。
皮诺以为罗特会哭。出乎意料的是,罗特跪下了,脸上没有泪水。他紧紧抱着友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罗特感觉身体有种力量,拖着他的身体往下沉,根本直不起腰。他挣扎地想对抗它,却发现无济于事。
“从此我一个人过……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有人拍拍皮诺的肩膀,提示他到别的地方去干活儿。皮诺推辞了,各种复杂的情感潮水般袭来,他没法抵挡。他的眼泪落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为他人哭泣。
“好人受苦,坏人却横行霸道,长命百岁地活着!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啊!”
皮诺低着头,想着。
奥诺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罗特可悲地感知到,他的朋友确实永远地离开他了。罗特为他擦干净额头上凝固的血液,又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慢慢地直起身子,走开了。
病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卡列和温格一收到消息,马上就赶来公共病室。等到他们俩抬走床上的尸体后,皮诺拿来了一盒盛着花瓣的盆子,往那张病床上洒了些清水,抓了些花瓣放下去。霎时间落满了玫瑰和百合花的花瓣,那花瓣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今天,死在面前的是别人;明天,这个床位又是谁的坟墓?
三天之后,有人在医院的荒地发现了两具尸体。
“听说了吗,隔壁床那人的朋友也死了,好像叫罗特,一个教书匠。”
“我不知道耶。他钱都花光了,没脸活下去呗。”
春天来了,暖融融的阳光照进了医院的窗,两个靠窗的老人正在谈话,乐乐呵呵地迎接新一年温暖迷人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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