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自从江烈出事儿之后所有梦的尽头都是那天倒下的江烈、满手的鲜血,最后定格在江烈瘫软无力的身体和医院的冷光灯,他一遍一遍在梦里自虐般地回忆,只是为了不忘记。
但这显然是一场噩梦,董云舒睁开眼,一下子坐起身来,左手被马丁塞进一杯温水,他扭头,看见马丁和马斯特就坐在沙发上。
意识逐渐回笼,他感受到了右手的肿胀,感受到了左手心的温度,感受到了头脑发热,他在梦里好像听到马丁说江烈没死,双手的痛觉让他想到——原来那是一场连环梦,梦里他的手一点也不痛。
董云舒抿了一口水,也没问马斯特为什么来、马丁为什么没走,这些在他看来也不重要,他放下水杯,目光越过两人失神地看着远处。
马丁见他恍惚,开口重复道:“江烈没死。”
董云舒有点分不清事实和梦境,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于是抬起有些发肿的右手去摸左手的伤口,试图让自己重回现实,这种话听多了——他真的会控制不住沉溺在虚幻的梦境中的。
马斯特站起来按住了董云舒的手,补充道:“按理说,江烈这个身份是注销了,但是生理上没有死亡。”他把一份打印的资料放在董云舒手边,最上面是一份打印的档案,是江烈的照片,但是名字一栏是“马灼”。
“董先生,本来他是要醒来亲自告诉您的,但您目前——“马斯特顿了一下,“我们只好提前告诉您。”
董云舒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资料——似乎真的不是梦。他盯着江烈的照片,甚至没有看后面的东西,眼睛通红,又看了一遍,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哭到后面,董云舒整个人都在抖,其实他刚退了烧、最近也没怎么吃饭,哭成这样早就眼前泛黑,但还是透过眼前的黑雾锲而不舍地看着江烈的新档案。
马斯特第一个觉察出董云舒不对劲,他半跪在董云舒面前,把资料翻过去,通过引导呼吸让董云舒的呼吸平稳下来。人在大喜和大悲的时候很容易出事儿,刚刚董云舒的眼神过于直愣,他怕董云舒出什么事儿,那等江烈醒了,他和马丁是真完蛋了。
董云舒忍着眼前的眩晕,哑着声音问:“他在哪儿?情况怎么样?”他很庆幸江烈还活着,庆幸得头脑发晕。
马斯特看着董云舒惨白的脸、哭肿的眼睛,觉得董云舒现在比江烈强不到哪儿去,他隐瞒了江烈凶险的抢救,也隐瞒了江烈的失血量,选择了报喜不报忧:“在医院,子弹已经取了,但他的心脏您也知道,后期康复时间会比较长,不过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没清醒。”
董云舒“哦”了一声,看着马斯特,小声说了“谢谢”,也不知道是谢谢告诉他还是谢谢刚才引导他呼吸,他想,挺好的,江烈可以不再是江烈,没有背后的财团也没有政治身份的要求,江烈自由了。
他没有被隐瞒的愤怒,马丁和马斯特说到底是江烈培养起来的人,没有江烈授意,能今天擅作主张地告诉他已经是为他考虑了。他没有深思更多,全然在为江烈高兴,也在为他失而复得、死而复生的爱人而庆幸。没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了,董云舒在经历了如此绝境之后,对这一切的接受度都变高了,甚至——董云舒想,他甚至接受得了江烈一辈子不告诉他,只要江烈在这个星系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真的只要他健康平安。
董云舒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见他一面吗?”
“当然。”马斯特回头看了看马丁,答应道,“但您要尽快好起来。”
董云舒病好得很快,李成见到董云舒精气神变好了也没什么,确定董云舒回归正常之后也没再像以前一样黏着董云舒。他董哥就是他董哥,爱情算什么,他董哥生来就是属于实验室的,怎么能被儿女情长所困,尤其还是那么个……看起来就很凶的江烈。
要不是董云舒结婚之后看起来全须全尾的,李成都怕江烈婚内家暴。
周末,董云舒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了一套衣服,刮了胡子,甚至涂了些诺娜推荐他用但一直没打开的面霜。马斯特看到董云舒焕然一新的面貌松了口气,带着董云舒到了江烈实际控股、他代持的私人医院。
董云舒见到了还在昏睡的江烈,心里闷闷的发紧,和他发现动心的那一夜一样,他在心疼江烈。马斯特没有和他说江烈怎么捡回一条命的,但董云舒可以想得到,这个过程不会太轻松。他太了解江烈的身体情况,也记得江烈当时从急救飞行器下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除了医生和江烈,他应该是最知道江烈心脏情况的人,在江烈疼而不自知的夜晚,是董云舒睁着眼听着江烈的呼吸和心跳。
但江烈实在是太虚弱了。人整整瘦了一圈,从侧面看薄了不只一点,胸脯微微起伏,带着胸膛前的电极和电机线也上下浮动,呼吸很轻,甚至在仪器的运作声中都听不到江烈的呼吸声。曾经温柔地摸过他头的手就那么垂在身体两侧,没合拢,微微蜷着,除了心电监护夹着的手指有些泛红,其余指甲泛着脆弱的苍白,输液输得手背已经有些青紫了。
马斯特已经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董云舒。董云舒坐在一旁,甚至都不敢碰江烈,江烈睡得并不安稳,眉毛紧皱着,额头细密的冷汗没一会儿就聚集成一颗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往下,缓缓流进鬓角。
董云舒天生皮肤就很细腻,一掐就红,但江烈还是很喜欢揉他的脸。他低头看江烈,他贴过也亲过江烈的脸,知道江烈的皮肤有些粗糙,怎么碰都很难有什么印记,但这会儿被氧气面罩勒的已经有勒痕了,董云舒心里酸酸的,他知道江烈很讨厌戴氧气面罩。
江烈手指夹着心电监护,正规律地发出声音,血压比成年人稍微低点、心跳也很慢,董云舒看了看液体顺着滞留针一点点流进江烈的身体里,伸手摸了摸江烈的手背,凉凉的,他把掌心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左手搭在江烈手背上,企图用自己的温度增温。
如果江烈醒着,一定会握住他的手,可惜江烈还在昏睡,愈合需要漫长的过程,他感觉江烈在睡梦中还是很疼。
氧气面罩没有多少雾气,可能江烈呼出的气都是泛着冷的,他看江烈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了一点点牙齿,还能看到舌尖,他说过江烈不要这样呼吸,江烈当时跟他说做完手术有的时候喘不上气,董云舒也就没再说过。
病号服里是绷带,马斯特和他说了,尽量不要碰江烈的胸口和肋骨那里,后者是因为取弹,前者是因为…这次不得不开胸复苏了。董云舒看不到伤口的形状与样子,但他觉得会特别疼。
董云舒静静地看着江烈,他发现江烈其实很痛,哪怕睡着的时候,有的时候呼吸会异常粗重,胸脯起伏会大一些,在吸气最深的时候定上非常短暂的时间,像是深呼吸一样,然后吐气,只是吐气的时候手指会不自觉地颤抖。
江烈是那种很能忍痛的人,这样几次之后,才会极轻地闷哼一声,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到,董云舒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董云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江烈的左肩膀,软软的,之前抱他的时候很有力量,肌肉硬得硌人,江烈还说他太瘦了才会硌人。董云舒非常克制地亲了亲自己的手指,现在江烈虚弱到他都不敢用劲儿碰,他想,要快点好起来啊,江烈。他又想,如果还是疼,还是多睡一会儿,没关系的,反正他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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