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滟滟翩跹流光(上)

自那以后,響一直似有似无地躲着我。

如果只是偷看我被我发现,好像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躲,我们也还坐在一起。

傍晚,我侧身光明正大地盯着他写字。響已经有了十足地长进,尽管写几个字就要擦掉,但他很努力地无视我的视线,竭力展现他没有被我影响。

这个时节,南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班里绝大部分同学换上短袖,而小林響这个怪胎还一直穿着校服外套。

他将拉链拉得很实,整个人皱缩着,好像那不是什么普通运动服,反而是他的茧,是他的躯壳。

“你不热吗?”

我如此问。

響写字的手停了一下,自动铅笔的笔尖断开,他沉默地按出笔尖,又继续一板一眼地写起来,假装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转而扫视他的躯干,觉得如今的他与我“投喂”他之前没有丝毫区别,还是那么病态的瘦,我不由得又问:

“我给你的面包吃了吗?”

除了一开始那几个,后面的都是我每天现买、新鲜做好的,有各式口味,奶油面包、红豆面包、抹茶面包,哪怕他再挑剔,也应该有几个能入口。

不管入不入口,总之他还是很瘦。

那么瘦,怪不得畏寒。

我见他不回答,百无聊赖地又问:

“我的浣熊做好了没?”

響这下是彻底写不下去了,悄悄放下笔,双手收到抽屉下面藏起来。他的动作非常小,脸也埋得很深,很不敢面对我的样子。

“你不会后悔了吧。”

我盯着他没法藏起来的耳朵尖问。

他依旧不肯吭一声,是也好不是也罢,我讨厌别人装聋作哑。

“你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

我正想伸手去掀他的头发,被门外的传话声打断了思绪。

“季存——,12班的班长找你——”

安安又是照例来找我。

“知道了。”

我本想起身走出去,想了想,重新坐回座位上,就这个动作,我用余光瞥见響受惊一般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回来。

“你让她直接进来吧。”

没多久,安安抱着一沓试卷走到我座位上:“你可真难请。”

进入陌生的班级确实让她有些不习惯,她将卷子放在我桌上,顺势在一旁蹲下,压低声音说:

“对了,其实我想问你,这周许阿姨他们要去南山露营,你去不去啊?”

“我大概没空。”

我思索着,用刚好能被響听到的音量说:“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同龄人里只有我一个。”安安闹小脾气一样说:“我是挺想去,但那些大人我都不熟,你也一起去吧。”

“我不是不想陪你去,”我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说辞:“只是我真的没空,你知道的。”

“好吧。”

安安低下头,不死心地说:“那你下周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带那个红豆酥吗?”

“可以。”

“好。”

安安站起身来,很爽朗地拍拍我的肩:“你太够意思了,那我也给你带芒果班戟。”

“一言为定。”

安安心满意足地走了。

響在一旁像个死人。

我写了会儿题,实在心烦,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年初,学校新建的人工湖正式竣工,听说是哪位已毕业的校友捐的,花了七位数,修得精致漂亮。

要到湖岸边,必须走过一段长长的木梯——年初我就是在这里摔骨裂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记忆已经非常模糊,我想不起任何细节。医生说这是大脑的保护机制,我就当它是吧。

我下楼来到湖边,水草已经比年初时茂盛很多,岸边多了几尾小鱼,夕阳金橘色的光慷慨地洒在湖面上,鱼尾摆动,伴随湖面的波光,异常动人。看了会儿鱼,等心情彻底平静,我重新回到座位上。

我决定再也不给他面包了。

他带面包走的时候必定会躲着我,因此我也无缘得见他失落的表情,怪可惜的。

合唱排练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秋秋是个经验丰富的“准艺术家”,我相信她的能力,排练可以全部交给她。我则是去排练主持、协调初审现场、协调道具、场室,云云。

其实这些事并不是一定要我去做,我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个烦人的怪胎。

某节体育课上,我久违地打了场酣畅淋漓的球。回去时校服短袖已经湿透,路上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提前回去看他了,稍微愣了愣神,随后又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回到教室,我故意将东西掷到桌上,发出硕大的声响,那怪胎浑身一震。我看着他,一手摸到抽屉里寻替换衣服,还没摸到,反而一下碰到个硌手的玩意。

拿出来一看,是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上头还像模像样地放了封信。

我挑了挑眉,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气音的笑,随后我看了眼那怪胎,第一反应是这怪胎终于知道认错了。

知道给我送礼物,还会写道歉信了。

那信用粉色的信封包着,上面还隐隐透着香气。其实他能写出什么好话?不过是几句小学生作文。但没关系,我会原谅他的。

我正想仔细品读他的信,看见落款时一下就怔住了。

——这绝不是響能写出来的流畅字形。

我看了眼他,又看了看信,響好像提前知晓什么,将头埋得很低,整个人缩在一边。教室中已经开了空调,湿透的衣服重新搭到我的皮肤上,厚重、黏腻,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冰冷的风贴着刺进我的大脑,我迟钝地接受着这一事实:

这不是響的道歉信,是某位同学送的情书。

粉色的情书,但不是出自他之手。

东西也不是他送的。

当然不是浣熊塑像。

我在原地定了许久,感受死一般的空气在身边凝结。既然是体育课时出现的,那这位同学来时,只有響知道。

我想到这些事,将东西放下,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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