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荀未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如果晏离所言非虚,那么本该在西北辅佐新王的他,之所以现在在中原,甚至在殷长焕的朝廷为官,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图纸的缘故。就是说——

“你就是那个奸细?”荀未恍然大悟。

晏离冷笑着抬脚踹了他一脚。

“说谁奸细呢?”

荀未脾气也不是那么的逆来顺受,只不过是会审时度势而已,眼看着对方欺人太甚,不由怒而奋起反抗:“说你呢,不然你任务在西北,却跑这来做什么?”

晏离:“我闲的,怎么了。”

荀未:“你能不能说实话啊大仙算我求你了。”

晏离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目光饱含威胁:“第一,我不是那个帮手,第二,我也不是那个泄露图纸的奸细,第三,我为什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我是谁,我再告诉你。”

荀未不干了:“你这不是为难人吗?魂魄都剔了,你让我怎么想?”

晏离楞了一下,似乎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个问题,一时也哽住了。两人正面面相觑间,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接着,缓缓地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老爷,到晏大人府上了。”

荀未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一个规制和门院都十分普通的府邸,门口上大红色挂着晏府二字,门口有人掌灯开门来迎,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暂时放下了两人之前的不快,问道:“你就住这?”

晏离:“比不得荀大人权势富贵,自然屋子也要差一头。”

荀未:“……”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他自然不会认为晏离真是嫉妒些个屋子大小,毕竟天上来的,像他自己,都不是很在乎人界这些名利虚荣,说到底,这人就是看他不爽,什么地方都要冷嘲热讽一番过嘴瘾罢了。

他无奈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问你,这些都是怎么来的?还有你那官位,该不会,你违反禁令,在凡间动用了法术吧?”

晏离施施然一笑:“荀大人,在凡间,有一样东西,比法术可好使多了。”

荀未:“你是说……”

晏离:“花钱买个官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

荀未扶额:“问题是你哪儿来的钱啊?”

晏离:“西北王资助的。”

荀未听罢怀疑地眯起眼睛:“这么说你是见过新王以后才到这来的?”

奸细果然还是你吧!不然谁肯花这个冤枉钱惯着你啊!

他的眼神已经很好地传达了他的意思,晏离的反应是微微一笑,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常常眉眼带笑,笑里藏刀的晏大人。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自己揍荀未时散乱的衣袖和下摆,和煦地笑道:“随你信不信,另外,有时间,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看光一个贤王殿下你就受不住,更别说是他皇兄。”

荀未听到贤王两字敏锐地竖起耳朵:“你什么意思?你知道花含露跟我说了什么?”

晏离依旧是高深莫测的微笑:“地方是我选的,你觉得我知不知道?”

荀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巧,恰好去了玉宇琼楼,恰好被灌酒头晕,恰好看到那花含露头上的仙籍印,恰好得到了贤王谋反的邀请,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晏离一步步引他至此的!

荀未:“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你不是帮手吗?”

晏离:“有人吩咐我带你到那里去。”

荀未:“吩咐?谁?”

晏离收了笑,随意拍了两下衣服,淡淡道:“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贤王说的你先答应下来,却不一定要助他,要保证殷长焕还在皇位上,西北那边有我,到时候内忧外患齐发,就算他是司法天神也无力回天。”

“亡国之君这一劫,应的是众叛亲离,黍离之悲,法理尽毁,生灵涂炭,无能为力,应的是法与情难择其一,心灰意冷。最后颠沛流离,尸骨无存——那就是他蔑视天规的代价。”

荀未听得已经懵了,他隐隐觉得晏离话里对殷长焕似乎有种莫名的仇恨感,跟这个比起来,他刚才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跟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道:“那贤王一事我是否应该告诉他?”

“当然不用了,”晏大人皱眉道,“告诉他这内乱不就白搭了吗?别让贤王真的成功了就行,你自己把握度吧,我言尽于此。”

他说着提起下摆走下马车,临行前忽然顿了一顿,微微侧过脸,低声道了一句:“那是他的劫数,你莫要,心慈手软。”

外头细雪初停,地上一层白光微微反射在他脸上,像是果真添了一层难以逼视的光芒,眉眼目光中都是神明俯瞰人世的高高在上,手掌众生生杀大权,既冷漠又悲悯。

荀未楞了一下,垂下眼睫,沉默良久,低声回应道:

“那是自然。”

不知是不是见了一个同在天庭的神仙的缘故,夜里荀未休息时,似乎是梦见了一些从前的事。

朦胧不清,云烟四起,一看就知道是身在天庭,他认出此处是镜仙的宫殿,因为当中那个巨大的轮回镜实在是太显眼了。

何况,那玩意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估摸了一下这个高度,发现自己居然是跪在轮回镜旁,梦里触感极其微弱,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姿势,是受人强迫,还是自己在反省,只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光是木木地跪在那,一动也不能动。

大约即便是做梦,也只是反射他当时在做什么,现在的意识是无法更改的。

正想着,他感觉自己动了一下,似乎是微微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他的视野里几缕乌发随着动作从膝上滑落,轻飘飘地堆在地上,接着,他就在那镜子里看见了一张脸。

他自己的脸。

荀未真的不知道,原来轮回镜竟然果真有镜子的功能,他以为这东西能看见世间所有地方,照见过去未来,唯独无法照清自己的脸,可原来,并不是不能,那之前究竟是为什么,他只能透过镜子,看见凡间百年变迁。

荀未想不明白,他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神色,额上那鲜红的印记还在,繁复而深刻,他的脸色很冷淡,甚至对着自己也有种挥之不去的倨傲。荀未很少照镜子,此刻看着镜中的人,竟莫名涌上一股陌生感。

这是我?他大惑不解,或者说,这是以前的我?

那种表情太欠揍了吧!难怪不仅得罪了天帝,还被晏离嫌弃得不行。一个小小散仙要这么冷峻孤傲做什么啊,这不是招打吗?

他正无处悔恨间,忽然见那镜子里的自己垂下了羽睫,目光像是穿过轮回镜,穿过云烟和这虚幻的梦境,直接和他相接了一样。

荀未心里猛地一颤,眼前忽然黑了,正不知所措间,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看不见。”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他自己闭上了眼睛。

身后有个声音不慌不忙地问道:“看不见什么?”

“什么都看不见,”他睁开了眼睛,看向镜中的一片虚茫,“除了我自己。”

荀未忽然听懂了,原来他在奇怪轮回镜照不出自己的时候,以前的自己竟然在苦恼轮回镜只能照见自己,却再也不能借之窥视**八荒,过去未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正疑惑,忽听身后那人笑道:“你陷进去了。”

“我不该。”

“可你就是忍不住。”

荀未听见自己笑了一声,就算是有些自嘲意味,也被他笑得坦坦荡荡,死不回头。

“随便了,过完一日是一日,你若想去向天帝告密,尽管去。”

对方也笑了,相比起来,他的笑声真是一成不变,让人完全不能洞察其中意味。他道:“我不告密,可若是事发,我也不会包庇。”

荀未站起身来,整整宽大的袖子,无不认同道:“是了,这才是你。轮回镜中见过多少沧海桑田,何曾见你出过手,又何曾见你动容片刻。”

他说着,转过身去,那人雪白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镜仙。难怪荀未开始便觉得那声音熟悉。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镜仙说的他们的交情,难道就是从前荀未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镜仙不计前嫌地开导了他么?这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毫无头绪,忽听得旁边还有一人的声音冷冷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告发?”

这声音……荀未循声看去,见一人一身红衣,靠在殿中盘龙柱上,眼下一颗殷红泪痣,衬得眉眼间俱是刀锋一般的冷意。

正是晏离。

他果然不该配呆板的朝服,这一身火红方能撑起他风流容色,只是带着那仙籍印看上去,依旧是陌生。

他难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荀未见着他敌意满满的样子就心里发憷,这时却听自己毫不在意地笑道:“我说了,都随意。”

荀未:“……”我以前可真欠打啊……

不过究竟是什么事,什么告发不告发的。他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偏偏那时候的自己还满脸风起云淡满不在乎的,连他自己都想照着这张脸打一拳了。

晏离道:“得了吧,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爱怎么死怎么死好了。”

镜仙笑呵呵地来打圆场,荀未发现他的作用跟沈崇仪还挺像:“我看未必不好。”他转向荀未,那双眼睛如同轮回镜一样,深不可测,仿佛能映照出碧落黄泉间,过去未来,万事万物。他微微笑起,道:

“他在你心口留下了一个‘印’。”

他?谁?

荀未到这里满头疑问,结果云雾忽然就渐渐大了起来,像是再一次通过了轮回镜,耳边尽是风声,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身体空落落的,碰不到底,只一瞬间,他猛地睁开眼,从梦中脱身而出,在夜半清醒过来。

他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地看向窗外,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雪。雪又下起来了。只这么一转念,他梦中所见所闻,便都忘了大半,只是怔怔听着屋外啪嗒啪嗒打在窗纸上的雪声,心想,从前不觉得,人间的冬天竟然这样漫长。

人世轮回不休,新的一年又开启了。皇家设宴,就在明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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