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大典于这一日正式举行,举国欢腾,万民朝贺。
宫阙内外旌旗招展,礼乐震天。
成帝盛徽宇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黑十二章纹龙袍,英姿慑人,威仪赫赫。
皇后周妧青凤冠霞帔,金丝银线折射出万丈光芒,宛若天人。
阳光洒落金殿,琉璃瓦烁金叠彩,帝后二人受百官拜贺,山河俯首,风光无限。
宋玉静立远处高阁,凭窗遥望这煊赫一幕。她目光掠过重重宫檐,仿佛看见往日此地暗涌的权谋与血色,旧事如烟萦绕心头。
她默然思忖,在这位以雷霆手段夺得大统的新帝的整治下,这片历经倾轧与战火的江山,真能迎来一个太平盛世么?
无论如何,鑫盛王朝绵延日久的内战,终是在今日,看似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是夜,远方天际绽开盛大烟火,一簇接着一簇,绚烂流光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璀璨夺目。那光芒如此炽烈,想必照耀之下的长街闹市,定是万人空巷,欢腾笑语不绝于耳。
而与这份普天同庆的喧闹隔绝,宋玉只身独处于一间雅室。她临窗而坐,面前是一张清雅书案。她静静凝视窗外被烟火不断点亮的夜空片刻,随后收敛心神,垂下眼眸,缓缓提笔于铺开的纸卷上开始勾勒描画。
寂静的‘静尘轩’偏殿内,烛火轻摇,映照着宋玉伏案的身影。门外甲士的身影被廊下的灯火拉长,投在窗纸上,沉默而森严。
轻微的脚步声自外响起,门被轻轻推开。
小碧端着红木托盘走了进来,其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和一盏热气氤氲的清茶。
“宋大人。”小碧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皇后娘娘惦记着您,特命奴婢送来些宴上的点心茶水。娘娘说,夜深了,拟图不急于一时,该多注意休息。”小碧将茶点布置在餐桌上,并招呼她过来用膳。
这看似体贴的举动,无非是想稍稍调剂一下宋玉被软禁的枯寂与苦闷。自那日在暴房密室被当场擒获,她所知晓的惊天秘密便注定了她的命运。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容她活在世上,但她却还有尚未完成的使命,《十八路宝图》。
正是还有这个作用,让她暂时从死亡的边缘捡回一条性命。也正因她知晓盛徽仁真正死亡的真相,新帝绝不能容许这秘密在登基大典的关键时期有丝毫泄露的风险。于是,这座深宫角落里的‘静尘轩’,便成了囚禁她的华丽牢笼。
此处不管是离御膳房或皇后宫殿都有一段距离,可茶点还冒着热气,想是小碧一路疾走而来。
为了不费她一番苦心,即便心情如何沮丧,宋玉也要露出笑容,“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也辛苦你了。”
小碧见她如此,前来时的担忧也尽散去。
“这里没有外人,你同我一起坐下吃点。”宋玉不容小碧拒绝,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桌前。
小碧和她也算熟络,言笑晏晏跟她说起皇后的登基大典有多隆重,自己身为皇后的女官,第一次执行这样重要的工作有多紧张。
这算是连日来,宋玉最放松的时刻了。
夜深时,小碧总有离开的时候。
‘静尘轩’又彻底静了下来。
夜风袭袭,天上明月越发皎洁。
忽而,门再被推开时,宋玉想是小碧落下什么东西或有事再归。一回头,却见明黄身影带着夜间的微寒踏入室内。
她的笑容僵了僵,连忙迎上前参拜新帝,向其禀报拟图进程。
盛徽泫对她呈递上来的图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朕刚才路过梅苑,见当年父皇手植的那几株老梅竟在反季开花,不由得想起些旧事。”
宋玉心中微讶,不明白他如何突然怀念起太上皇。
他语气温和,仿佛真的只是来追忆往昔,“记得那时朕与皇兄们常在梅树下听训,父皇总说梅耐苦寒,方有幽香。你……”他话音微转,突然看向她,“当年常在山庄行走,可也曾听过父皇这般教诲?”
宋玉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恭顺,“太上皇慈威并济,民女虽蒙圣恩,却不敢妄听圣训。”
盛徽泫轻笑一声,忽然向前半步。他身量较高,阴影轻轻笼罩住她,“朕倒记得,有一次父皇考教你诗书,你答得巧妙,父皇龙颜大悦,还赏了你一柄精致的短刺。”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发髻,“那短刺虽是武器,但外观像一支精致的簪子……如今可还留着?”
宋玉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仍垂着眼,“陛下记性真好。只是那短刺不慎遗失了。”
“是么?”盛徽泫语气似是惋惜,却又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可惜了。朕却还记得它当日簪在你发髻的模样……”他话音渐低,带着若有似无的奇怪感觉。
宋玉悄然皱眉,微低着头,目光触及那双步步靠近的墨色踏云靴,她忽而说道:“确是我太粗心,当日在小风镇与弛巍一起时,缕有杂事缠身,几时遗失的都不晓得。”
听闻,面前的脚步静默片刻。
盛徽泫忽然转身,拈起案上一支用秃的笔,“笔已至此,如何作画?”
宋玉默不作声。
室内一度静得可怕。
终于,盛徽泫语气恢复如常,“明日朕让人送些新的来。”
“多谢皇上。”宋玉忙拱手一礼。
盛徽泫将秃笔掷回案上,发出轻微一响,“你且安心作图,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外面的人便是。”
直至那抹明黄消失在门外,宋玉才缓缓抬头,望向晃动的门帘,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抬手整理鬓发,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拂过空无一物的发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盛徽泫无论平日表现得如何温和,宋玉永远无法忘记曾亲眼目睹他是以怎样雷霆万钧、毫不留情的手段,将毫无抵抗之力的兄弟逼至死路。那时他垂眸俯视的眼神,冷冽如冰刃,残酷而决绝,每每在她闭眼时便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清楚,那是成就帝业必经的鲜血与白骨,却也成了她午夜梦回最深的惊悸。
当晨光熹微,宋玉推开木窗,一股清冽的空气倏然涌入,带着些许凉意,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她抬起头,望见一方被高墙严严框住的蓝天,几缕薄云悠然飘过,澄澈得仿佛能倒映出千里之外小风镇的自由天空。
这天空极好,明净如洗。可四下里耸立的宫墙与层叠的屋瓦,却将这广袤的天际切割得只剩狭小一隅,如同深深的井底,令人无端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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