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阳林温暖的手握着，洛川仿佛置身充气城堡的顶端，脚下晃晃悠悠，无法感到心安理得，一切都像是一场美好到不安的梦。
“为什么？”洛川鼓起勇气问。
“嗯？什么？”
“为什么你会……”洛川顿了顿，然后不确信地用极小的声音问，“喜欢我？”声音小到他自己都要听不清。就算刨除性别，明明自己阴沉又令人厌恶，而他是如此的优秀、俊美又惹人喜爱，实在是，如此的，不相称……
没有听到回答，只有一只手抚上了洛川的脸，周围的空气慢慢升温。
“我可以抱你吗？”
“嗯……”
双臂环上腰际，恋人的脸埋于颈侧，山风淡去，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于耳畔缠绵……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陈阳林的声音比平时温柔许多，就像……就像洛川在那些没有他的、苦涩的日子里，所幻想的那个他一样……
眼前的恋人，和那个缠绵悱恻的幻想，在恍惚间重叠，模糊不清……
“嗯……高一的时候……”洛川不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感觉，但他此刻应该也与醉酒无异。
“不是一见钟情吗？”
“不是……”
“真遗憾。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川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委屈。
“那为什么会喜欢上我？”陈阳林反过来问洛川。
洛川真诚地吐露实话：“我从楼梯上摔下来时，你拉了我一把……”
陈阳林接着问：“如果是别人帮你，你会喜欢上那个人吗？”但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捂住了洛川的嘴：“算了，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别说了。”他收紧双臂，将怀中的洛川紧紧抱住。
洛川在陈阳林的怀抱里，呆呆地没有说话。
他发现，自己回答不了那个问题。
————
周末在家，洛川收到了陈阳林的短信：
“明天可不可以和我出去玩？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后面还配了个比心的线条小狗。
洛川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鼓起勇气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询问：“妈妈，明天我能和同学一起出门吗？”
妈妈今天心情出奇地好，允许了他的请求，还惊讶地问道：“怎么最近有人约你出去玩了？也别忽视学习啊。”
“是最近认识的，学习小组的。”洛川扯了个慌，然后回到房间，在对话框里打上一行字：可以的，我们去哪？
细细想了想，然后删掉打下一个“好”字，句号加了又删，最后把那个字也删了，揣摩良久，觉得自己拖太久不回复了，才急忙重新打下一行字：好的，你想去哪里玩？
按了发送键又开始懊悔，把手机丢在一旁，捂着脸倒在床上滚了几圈。再拿起手机就看到了陈阳林的回复：和我去河边散散步吧。
洛川站了起来，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拖鞋踩得地板啪嗒啪嗒响，走了几圈后，激动的心平复下来，才回复说：好啊。
————
江风清徐，晚霞烂漫，粼粼水波向日影涌去。未来的无数次夕阳西下，都将比不过这次黄昏。而不管是在当下，还是将来的任一次回忆，它都只能在少年的笑靥下沦落为朦胧的背景。
但此刻，洛川想象不到未来，也无暇去在乎未来，他只能看见那个神明一样的少年，披着霞光，正朝他走来。
夕阳照进他的眼眸，光华流转中，山峦沟壑仿佛都在诉说爱意，他眨眨眼，说：“下午好啊，洛川。送你个小礼物。”
白皙修长的手托着一小束金银花，用英语周报和蛋糕盒丝带束着，纤细的蔓叶托举着轻巧的花，呼吸间甜香幽幽。
“这个是我自己种的，玫瑰百合太俗气了……将来会给你送更好的。”他的声音温柔到要融化在江风里。
“谢谢……”洛川轻轻接过，心里吐槽自己又不是女孩子，但还是压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悄悄弯起了嘴角。
“和我去个地方吧？”轻轻牵起洛川的手。
来到一片灌木丛，绕下杂草丛生的小坡，踩在了一片江汀上。
“小时候就发现了，就几次来这里玩，附近只有我知道这里。”陈阳林兴奋地向恋人展示自己的秘密基地。
“很漂亮……”那他肯定也带他的朋友们来玩过了。洛川想。
确实是个很惬意的地方，这里浅草如茵，碎花细细，可以看见水波温柔的呼吸，在汀边的细草间起伏。水声、风声、恋人的心跳呼吸共鸣，青草的气味和金银花的甜香交织……洛川才回过神，低头看着花束，吞吞吐吐地说：“抱歉……我这次没有准备礼物，下次一定回礼……”
“不用，我已经拿到礼物了。”
“啊？”洛川错愕地抬眼。
“那些情书。”陈阳林的笑里暗藏了一丝戏谑。
洛川低下头，觉得脸颊更烫了：“还给我吧，写得不好……”
“不还，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洛川第一次看到陈阳林无耻的一面，羞恼得低声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陈阳林轻笑：“生气了吗？”
“没有。”
“还是生气了吧？”
“……”洛川扭过了头。
陈阳林扒在他的肩膀上，软着声音说：“好啦，你写的我很喜欢，真的很想要嘛……”
“嗯……”洛川移开目光，不敢去看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陈阳林。
“我就当你同意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洛川耳旁，思考不了的他只能继续嗯一声。
陈阳林握住洛川的右手，扣住手指，说：“陪我坐会好不好？和你待着很舒服很自在。”
洛川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陈阳林的手，偷偷垂下眼，去看靠在自己身上的恋人，却撞上他的视线，洛川连忙移开了眼睛，去凝视江面。却听到陈阳林轻笑一声，然后贴近了自己一点。
他们一起坐到月亮升起。
——
“好啦该走啦，晚上可能会有蛇。”陈阳林起身把洛川扶起来，“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夜宵？沿着河堤走，有晚市，不远。”
河堤上的夜很静，路灯模仿月光，将洁白的光投在大路上，明暗在眼前交替，两人一路无言，洛川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走到熙攘的人群里去……
“哟，这不阳林吗？”一个声音响起，转头发现是陈阳林的同桌闻梓铭和其他同学。
洛川连忙把花束塞进口袋。
意识到他的小动作，陈阳林握着的手松开了。
“阳林你来这玩怎么不同我们一起说啊，咱们一起来啊。”一个漂亮的女同学甜甜地说。
“就是啊，怎么抛下大家自己玩。”另一个漂亮女同学扯着他的衣袖抱怨。
莫名其妙地，即使他们的谈话很愉快友好，洛川还是觉得他们的声音如此尖锐，像要刺穿自己的耳膜。
“洛川？”闻梓铭注意到陈阳林身后的人，瞪着眼睛挑了挑眉毛，惊讶地说：“阳林为了你，可是得罪了好些人哎……”
陈阳林急忙捂住了闻梓铭的嘴。
洛川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声音甜甜的女同学开口解围：“阳林就是这样的啊，一直很仗义很乐于助人。”
“是啊，我们有困难都去找他的。”一旁有人附和道，“而且阳林这样做也没错啊……”
这样好的人，难怪大家会喜欢他……
洛川凝视着陈阳林，默默地想。
周围的环境吵得洛川的头有点发晕，慢慢地，他从队伍中心落后到边缘，夜市刺眼的灯光晃得他看不清陈阳林的脸。
人群不是有意的，可还是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他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要分开的。
洛川还是想要跟上陈阳林，人流却把两人冲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个被众人簇拥着，一个陷进黑暗。
找不到了……
洛川放弃了，站在原地，呆了会，从口袋里小心地取出花束。
他发现金银花正在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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