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在村里向来是有权威性的,加上提到了坐牢二字,这群法盲也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便想着村长说的没错,只要抓回来了,警察就没有证据了。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原本的计划被打破,两位本应去控制村长的民警也失去了机会,由于山里头信号太弱,为了尽快寻求支援,他们其中一位不得不离开村子,想办法出去报信。另一位则跟在一众村民后,企图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的战友。
由于龙海家在村尾,公路在村头还要往外几里地,加之他们并不熟悉地形,因此跑向了公路的反方向,翻过竹林便是此处唯一一片开阔的田地,再无藏身之处。
田地之外是一条不算开阔的河流,渡河后又是一片山林。
詹俊伤口不断渗血,再跑下去恐有危险,俞之贺当即停了下来,将他们藏在了山坳处。
“詹俊,你不能再跑了,你们就藏在这儿,我去把他们引开。算时间,支援很快就会到,只要撑过这当口儿,就有救了。”
“不行,这些人不仅是法盲,更是无知啊,他们真的会动手的!”
“与其都被抓到,不如一搏,帮我保护好之安!”
“什么!”这孩子竟是俞之安吗?
俞之贺也是这时候才有机会细细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那眸子已不似往日的灵动光彩,而是空洞无物,如一潭死水,不论自己如何唤她,她都只如痴儿一般,瑟缩着避开他的触碰。
俞之贺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的疼,可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引开暴烈的村民,为他们争的一线生机,他一把抱住俞之安,温言道:“别怕,哥哥来了。”
然后松开怀抱,将妹妹推向詹俊:“保护好她们。”
说罢,脱下那姑娘的一只鞋,带着鞋朝河边跑出,一边跑一边在松动的斜坡上留下夸张的印痕,又将鞋抛在了田埂上,引他们追来。
就在他沿着窄仄的石板桥渡河时,村民们也终于发现了他。
不知为何,月华突然隐退,诡异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没了月光,他不得不放缓脚步,以免踩空坠河,身后的狗吠声和追喊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一跃跳下石板桥,往山林里跑去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哥哥!”,那声音像极了俞之安的,他不住回头,却没瞧见妹妹的身影,该是幻觉!
躲在山坳处的詹俊,听到脚步声和狗吠声越来越远,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可无论举的多高,始终没有信号。
俞之贺能为了他们三人的性命一搏,他自也不愿坐以待毙,至少得摸回村头去接应,否则若都落网了,支援的同志们就算赶到,也于事无补。
他对那姑娘轻声道:“你带着妹妹躲在这里,我要回村头去,支援的同志们不多时就能赶到,我得去接应。”
“别走,我害怕,我害怕!”
“咱们要是都被抓到了,他们就算赶到,也再找不到咱们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挡,那位跟在村民身后的民警找到了他们,他随村民们追到田埂后,觉得不对劲,这里地势太过开阔,若是跑到这田地里来,藏无可藏,避无可避,一定回被抓到。
所以他笃定二人分头行动了,一个引开村民,一个带着姑娘藏了起来,果然就让他找到了。
“詹俊,是我!”
“你们来了。”
“只有我,老谢出去报信儿了,你受伤了!”
“还撑得住,快去救之贺。”
他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连带俞之贺替他绑伤口的布条也浸湿了:“你失血太多,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说罢他也脱下衣服,替他捂住伤口,这一碰,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支援应该很快就能赶到,我先背你出去。”
“我还撑得住,快去救之贺。”
“我手头要是有药,一定就去找之贺了,可现在没药,你这刀口这么长,血也止不住,再不止血,你就没命了。”
詹俊还想说些什么,可他不过蹭了一下,便突然脱了力,先前太过专注和紧张,所以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让他保持了清醒,现在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便顿时脱了力。
“姑娘,你牵着这孩子,我来背他,咱们往村头去。”
“好。”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到了龙海家,然后从竹林里穿过了村子,抵达了村口,老谢已经报完信回到了村头,接到他们以后兴奋的说到:“快了,快了。”
“你看好他们,我去救之贺,沿途给你留下记号。”
据老谢回忆,老乔离开后不久,支援的大部队就到了,詹俊和那姑娘还有孩子都送去了医院,剩下的人一部分控制村子,一部分沿着老乔的记号去救俞之贺,但是当他们在河对岸的山林里碰到那群愚民的时候,并没有俞之贺的身影。倒是他们,一见到警察就吓的四散跑走了。
陈军当时便被捕获,大部分村民当晚也都落网,只其中两个熟悉山路的跑到山里躲了小半个月。
起初,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没有追到俞之贺,只说这里山林茂密,又有瘴气,兴许是他自己找不到出路了;可搜山的兄弟们始终一无所获。
老乔和老谢觉得不对劲儿,使了些手段,终于撬开了口子,这才知晓,他们过了河不久便追上了俞之贺,他不熟悉山路,踩空从坡上滚了下去伤了腿,他们见他落单,追问两个女孩儿的下落,俞之贺不仅不肯说,还威胁他们要坐牢。
这群人最是听不得坐牢两个字,有人脑子发热就把俞之贺给打了,这一打所有人就都提起锄头、棒子往他身上抡,一直到他不再动弹。
村长叹了叹他的鼻息,时有时无,心想坏了!杀了人了!
正犹豫不决,陈军便撺掇大家把俞之贺埋了,谁也别提这事儿,这崇山峻岭的,谁找的到!
只要他们咬死不认,公安就没有证据。
他们虽然愚昧无知,可真的杀了人了,却也害怕起来。
殊不知陈军手里是过过人命案的,所以才撺掇着把尸体处理了。
所有人都看着村长,不敢行动,村长也觉得陈军说的有道理,尸体处理了,就没有证据了,这里的人都有份参与,不想坐牢的就只能闭好嘴巴。
可他却觉得把人埋了,还是有找到的可能性,不如扔到山崖下头,只是今夜里不好处理了,所以便把俞之贺抬到了坟地的枯井边,仍了进去,想着明天再弄到山头里,找个绝壁仍下去,到时候这山里的野兽保不齐还会把尸体吃了,就更死无对证了。
那时候俞之贺尚有一口气吊着,救护车送到县医院以后,条件不够,说要转市医院手术,可人还没来得及送走,便断了气。
詹俊知道俞之贺心里念着什么,让老谢一定要带俞之安去送一送他。
可俞之安到了医院后就像是发了疯似的攻击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就连俞建章和李秀英都认不出来了,她双手死死的箍在窗户上,望着外头,一会儿痴笑,一会儿嚎啕大哭,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俞之贺的尸体还在病房里放着,这一墙之隔却成了天人永隔,李秀英跌坐在病房外,一边是儿子的尸身,一边是早已不成人样的女儿,她竟生出了绝望的念想,而俞建章则是伏跪在了俞之贺的尸身旁,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实事。
詹俊内心有愧,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俞之贺,才导致了他的牺牲,所以送别之贺以后,他就一直守着俞之安。
在与之贺共事的这一年多里,他早已深切体会过俞之贺对俞之安的感情,他文件夹里那叠厚厚的车票,还有办公室里堆了半人高的卷宗,无不证明着他为了找到俞之安所付出的心血。
以至于詹俊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得知俞之安并非俞之贺亲生妹妹时是多么的震惊与错愕,他实在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俞之贺做到如此地步。
那日过后,俞之安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那应该也不叫做平静,她不再说话,总是呆愣的望着一堵墙或是一扇窗,双目无神,反应迟钝,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
后来医生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表现为回避和麻木。
所以詹俊觉得医院的那个下午,她大约是感应到了之贺的离开,才会那样反常的痴笑或是嚎啕大哭,她大概是在以这种方式送别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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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讲述这段往事时声线低沉轻柔,那陷入回忆的神情伤感又颓然,好半晌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看到李景行的脸上那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神情,她勾起一抹疲惫又无奈的笑意:“我说过的,你不会相信。”
他如何敢信!
李景行收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心里生出许多疑惑,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若说他全然不信,那便是自欺欺人,否则如何会延后了康复都要跑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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