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简析静静地注视着楚苏宁的眸子,清澈平静,掺着一丝神伤,让人难以捉摸,还有一抹昨天的倔强。

小孩抬头看着她,没等到回应。

楚苏宁努力挤出一抹笑,眼眸弯成小月牙,又道:“姐姐,我真的没事。你看,”她动了动身子,表现得很轻松,以此说明她真的没事,不需要去医院。

简析看着,发现了小孩手腕上的擦伤,愣了一秒,立刻把手拿来查看,除了手腕,还有手心,手心较为严重,皮开肉绽。

而且小孩的体温冷得像块冰。

楚苏宁看着简析担忧的神情,把手缩回来, “不疼的。已经好了。”

简析心头一紧,赶忙脱下外套折成条块状给小孩披在身上增暖,叮嘱刚赶过来的林霞继续推进工作进度。

她带着小孩来到住处,小孩环顾四周,像是发现了新世界。

简洁,干净,幽静美。是姐姐的世界。

简析拿药箱走来,再次检查了一遍小孩身上的擦伤处,找齐后,开始敷药。

干裂的皮肤被一层暗黄的泥巴包裹,指甲里灌满脏色黏土,凑近些,能闻到小孩身上的酸臭味。

“小朋友多久洗一次澡?”

“嘘!”小孩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左右看了看,感到安全才对简析道:“洗干净会被盯上。”

简析:“……”

小孩又道:“秘密。”

简析被小孩的稚幼的言举逗得轻声发笑,小孩看着姐姐脸上浮起来的笑容,好美。

小孩还小,很多事情都需要人教,简析摸摸她的头:“小朋友要爱干净,勤洗澡,身体才会好。”

楚苏宁看着美丽温柔的姐姐乖巧询问:“姐姐喜欢爱干净的小朋友吗?”

“嗯。”

楚苏宁暗暗记下这份喜好,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害怕。

因为——她洗干净的样子容易引狼。

她怕。

“姐姐会保护我吗?”小孩眼眸扑闪,露出可怜光斑。

简析一愣,看着小孩这么可怜,被人欺负肯定想找个能够保护她的人做依靠,便道:“会。”

“谢谢姐姐!”

简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分,小孩肚子应该饿了。

“小朋友,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晚饭。”

听到“晚饭”二字,小孩开始紧张,她褪下身上的毛呢外套,草草跟简析道别,风一般的跑出门外。

留下简析一人在原地怔神。

龙盘初中下午五点二十分放学,她应该五点四十分到家给奶奶和伯伯做饭。晚一分钟,就会被劈头盖脸一顿恶骂。

而现在赶回去不止晚一分钟……

楚苏宁小心翼翼的回到家,想躲过奶奶的视线,可还是被奶奶一眼发现,当场就抓起她的衣领口,拿竹扫把朝小孩身上打去。老人眼神凶煞,一边打一边咒骂:“屁娃娃,怎么现在才回家做饭!跑哪里疯去了!”

楚苏宁被打得乱跳,疼得挣扎,样子十分狼狈。她艰难的从老人手里挣开,躲避毒打,跑去厨房做饭,没回话。

小孩身肢轻盈,跑速极快,老人追两步跟不上,懒得继续去追,她大口喘着粗气回到竹椅上坐下,继续缝补破衣服,老花眼看不真切就用手去摸,补一下摸一下,像个盲人。

楚苏宁的家是她的爷爷一砖一瓦盖起来的U形农家院,建造简单,没有大门,中间是四个有门锁的房间,两侧接着厨房和洗浴区,在当地不算太差。

厨房里有一口灶,一个木制的三层厨柜,一张自制得不太规整的方形饭桌椅凳。设备还算齐全。

楚苏宁做好饭,像以往一样将饭菜炖在铁锅里保温,乖乖的等开饭。

看着抹药的伤处,那双水灵清澈的眼睛泛起水汽。

——她念姐姐的好。

“妈,给我二十块买包烟。”柳峰琊一进门就跟老人要钱,老人放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男人一眼,一脸疑惑的说:“昨天才给了你四十。就用完了?”

柳峰琊摘下警帽,用手抓了抓被帽子压平的头发,“嗯。”

老人叹了一口气,儿子是她的心头宝,一直宠着惯着,没亏待过。要多少钱都会给,给到现在连老头子死后留下的财产都给空了。

手里只剩下三十六元人民币,还是今天下午跑遍村,卖了一只大鹅赚的。

她没有犹豫。把所有的钱给了柳峰琊,“老头的钱花光了。现在妈也没钱了,省着点花。挨到下个月发工资。”

原本开心接下钱的男人,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不高兴的道:“穷酸老头!死了才留下这么点!”

“儿子,快洗洗手去吃饭。别饿着了。”老人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破衣塞进针线篓上,凳子搬到屋檐下摆放。

男人走进厨房看了眼菜,不合心意,吧唧嘴:“屁娃娃做的什么菜!猪食吗!”

楚苏宁吓得直起身,小心翼翼的将饭菜从铁锅里放到饭桌上。

老人走进来,白了楚苏宁一眼,叱道:“没用的小东西!”

小孩安静地呆在角落,任凭两人数落乱骂。在这个家里,她是没人庇护的小可怜。没有其他亲人了。

楚苏宁的父母在她五岁时出了趟远门,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被派出所判定为失踪人口,楚苏宁就成了孤儿。

今年爷爷因为一场大病死了,家里只剩下奶奶和她。没多久,伯伯服完兵役回来,一来就当上了村里派出所的所长。工资高,也体面,不过伯伯喜好烟酒赌博,家里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奶奶是爷爷六十三岁娶回家的寡妇,伯伯是奶奶跟前夫的儿子,都跟她没有血亲。所以对她没什么感情,见她年龄小,柔弱好欺,就把她当丫鬟使。

爷爷还在的时候,还有几分收敛,不会动手打人。爷爷死后奶奶动不动就拿她出气,乱骂乱打,伯伯喝完酒也会不分轻重的打她。

好几次被打得伤痕累累,楚苏宁跑去派出所报案寻求帮助,因为伯伯是所长的缘故,轻案重案随便处理,没有备案没有留档。

一开始楚苏宁还会反抗,但反抗无效,她只能接受。

而她的接受,却成了村里人欺她的缘由。

楚苏宁虽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骨子里还是想反抗,想有一天能够逃出去,摆脱这样的生活,获得自由。

柳峰琊刚坐下吃了一口饭,觉得没胃口,便撂下手中的碗筷出了门。

老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楚苏宁偷工减料做饭不好吃,抬起身旁的凳子就往小孩身上扔。

小孩反应敏捷,躲了过去,老人不依不饶的把楚苏宁的碗筷收起来,“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就因为多你这一张嘴,我家峰琊吃的不好!”

楚苏宁知道老人的脾性,自己让开就好,前脚刚踏出厨房,谁知老人后脚就拿着柴棍冲出来,要打死她。

楚苏宁提脚就跑,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才跑到家外一里路就感到吃力。

傍晚的冷风吹得路边的青叶树摇晃不停,“沙沙”作响,人在风里跑,擦耳的风会发出“鼓鼓鼓”的声音,试图灌入耳腔。

久久不息的卷风似在酝酿一场大雨。

两道高矮不一的影子在地面上逐渐被初升的冷月拉长,老人略有些吃力的挥去一棒,不偏不倚落到小孩的背上,受到重力一击的人跑步趔趄,险些栽了跟头。

楚苏宁疼得咬牙,整张小脸蹙成一团,老人扭曲的白头发在月光下亮白刺眼,像变异的千足蜈蚣,光照下的五官极为狰狞。

小孩如同受惊的小鸟,拼命的扑打着翅膀向前冲,她跑到斜坡脚下,快速爬上去,以便摆脱老人。

老人腿脚使不上劲儿,爬不上坡,人在坡脚掐着腰,抬头望着正在攀爬的细小身影咒骂:“敢回来打断你的腿!”

楚苏宁的耳朵“嗞嗞”的疼,头也疼,伤处也开始刺痛起来,这种畸形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那根紧绷的弦快绷不住了——

天边滚下几声闷雷,天气开始变差,几道闪电带来哀嚎的大风,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原本冰冷的身体愈加冰冷,爬在身后火辣辣的伤口被寒雨冷封,反而没那么疼了。

小孩不敢回家,伯伯回来肯定又是喝醉的状态。

她不知道要去到哪里,没有目的的走在林子里,顺着溪流走到了简析的住处。

看到屋外温和的光线,楚苏宁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她走到简析家门口,视线落在门下溢满了纯净雨水的圆碟上,雨水“滴滴答答”砸成一朵朵精巧的小百合花。

小孩就这样站着,久久没有挪动。

如针的落雨拍打在她的身上,淋湿的衣裤紧紧的贴坠在的身上,整个瘦小单薄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片,她表情苦苦的,发红的眼眶里蓄满了似雨水一样的液体,滑出眼底,顺着被雨水洗净的小脸蜿蜒滑下,滴落在手上的伤口处,整个人狼狈不堪,像刚被欺负过的小流浪猫。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道光线打在小孩身上。

一只小落汤鸡出现在简析眼前,她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小孩惊目,“快进来!”

见到姐姐,听到姐姐的声音,楚苏宁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小孩没动,她记得姐姐喜欢干净的小朋友,她现在很不干净,进去还会污染姐姐的家。

小孩拉起苦得发僵的脸,对简析扬起一抹笑,随后默不作声的转身就走,简析冒雨出门抓住小孩,将人带进了屋里。

门被关上,雨水被拒之门外,屋里暖和又安静。

简析快速脱下身上的花戎外套裹着小孩,将人带到浴室,给她调水温,告诉她怎么用花洒,怎么开水,给她介绍哪瓶是洗头发的,哪瓶是洗身子的。

“洗完澡用这块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哦。”简析拆开袋子,将新浴巾放在木架上。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简析又道。

小孩摇摇头,缠乱发丝上的水顺着摇头的动作滴落,“没有。”

料理好一切,简析退出门外,合上门,去卧室找衣服给小孩。

简析身高一米七五,衣橱里的衣服小孩没一件能穿,左挑右选最后拿了件短小的衬衫出来。

可还是大了许多。

小孩洗澡间隙,简析拿出手机让村里卖衣服的商户雨停后送几套小孩能穿的衣物过来,要秋季的,连同内衣物也是。

小孩洗完澡,将浴巾披在身上遮挡住重要部位,带着水汽走出浴室。

洗干净的人,皮肤皙白透红,五官精致,与脏兮兮的模样判若两人。

简析忆起小孩口中的“秘密”,

[洗干净会被盯上。]

原来是这个意思。

简析把衬衫递到小孩手里,“先穿这个。”

楚苏宁乖巧的拿着衣服回到浴室里爱若珍宝的穿上。

这件衣服的质量很好,摸上去软绵绵的,穿在身上像陷入了一朵柔柔的云里,一点儿也不扎人,以前她穿的破旧衣物可扎人了,像是带了刺一样。

而且,姐姐的衣服好香呀……是那天闻到的雪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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