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干嘛?他到底是来干嘛的!?现在和师叔订立婚约的可是他,和师叔待在一起的也是他,他现在就算找过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都死了几百年了!
抱着这种想法,姜白鹤猛地拉开了一扇厢房的门,待到他进去后,门自动关上了,他随便选得这间房颇为怪异,四周竟没有窗户,明明是白天,整个房间里却阴湿黑暗。
但姜白鹤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能察觉到房间里又多了道旁人的气息。他屏气凝神,察觉到另一人在黑暗中逐渐靠了过来。
灯台上的烛光腾地亮起,照在他面前这张与他有八分相似的面容上。
“李修美!”
姜白鹤咬牙切齿地大叫。
“嗯哼……”
李修美却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他看起来还有许多话要跟姜白鹤讲的样子,但姜白鹤却没什么耐性听下去,几乎不等李修美把话说完,他就提着剑直往他要害刺去。
李修美往后退了两步,躲过他那一击,摧枯拉朽的剑光扫过,烛火熄灭,房间内又重新变为一片黑暗。
姜白鹤任就待在原地。这房间诡异得很,寻常修士视力是不受光线影响的,但他此时眼前却一片漆黑,连一点隐约的轮廓都看不见。
他索性闭上眼,用心境去细细地感受房里的另一个家伙,可不知道李修美做了什么,他竟然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姜白鹤只能在房间内不断试探。
“你那么急躁干什么?”
李修美那阴阳怪气邪魅猖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怎么,你还想杀我灭口?”
“你不会以为、没了我,就没人能从你身边抢走师叔了吧?”
“你一直都这么天真的吗?”
说来他这道声音实在不很陌生,姜白鹤几乎每天夜里都能听见这道声音,日日化作梦魇在夜晚纠缠他,到后面他即便是不睡觉,可只要是一个人待久了,这声音就会在他脑子里响起,而每当师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声音闹得就更厉害了。
姜白鹤近些日子昼夜难安,都快被搞出神经衰弱了。但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候听得那样仔细。
他屏息凝神,丝毫不去回应这在暗中挑衅的家伙。
突然,耳朵里灌进了一大片风浪的声音,他眼前一片大亮,在一片辽阔无边的花海之中,师叔正出现在他面前,姜白鹤面无表情地看着。
这又是幻觉,他心里清楚。
对于这时不时就要出现一次的幻觉,他都已经快麻木了,然而,这次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
那是他跟师叔求婚的那一日。
姜白鹤在一旁冷漠地看着,看着另一个自己在一旁手舞足蹈滑稽地进行演讲。师叔在一旁木愣愣没什么反应地看着。
[修美。]
什么?姜白鹤抬头看去,刚刚师叔分明没有开口,可他耳边为什么却有师叔说话的声音传来。
[修美。]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他这次看得分明,师叔的的确确是没有开口,那这声音难道是——?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沉江月心底的声音又一层接一层连绵不绝犹如海浪一般铺天盖地地朝着姜白鹤打来。
[修美修美修美修美修美修美……]
他这一声又一声犹如惊雷砸在姜白鹤的头顶。
师叔他、连在他求婚的时候居然想得都是另一个人吗?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师叔当时会答应自己,在师叔心里,师叔心里自己与旁人总该是有一点点不同的。
可是、可是,他说到底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替身罢了。
曾经在玲珑秘境中面对那怪物的嘲弄,他不止一次地说——
替身又如何,他本就是自愿给师叔做替身的。
说到底,他都是嘴硬罢了,他都是在强撑罢了,他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到如今血淋淋地真相揭开,是啊,他就是个替身,师叔是否在每晚抚摸着他脸的时候,心里也如现在这样,在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呢?
他多可笑啊……
他到底苦苦支撑着什么啊……
-
紫云宫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沉江月还陪在紫阳身旁帮他处理事务,待到袁雨星焦急的声音从纸鹤里传来,二人皆是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紫阳想了想,斟酌着开口,“他这意思是,我那徒弟去紫云宫作客,最后在他们那么被人下黑手击晕了?”
沉江月低头沉思,没说话,过会儿他起了身,朝着殿外走去,“不管怎么样,我先去把他接回来。”
沉江月过来的时候,还是袁雨星在一旁作陪,看到是他亲自过来,这位紫云宫掌门弟子不由得有些心虚。
毕竟他也是想不到怎么会有人潜入紫云宫就为了打伤一个天水宗的元婴修士。
人家还是第一回到紫云宫就出了这样的事,简直给他师尊蒙羞。
袁雨星心底的这些弯弯绕绕沉江月一概是不知的,在看到床榻间的姜白鹤时,他立刻就上去替他检查了一遍身体,在确定并没有什么伤势的时候他也松了口气,然后就预备带着人离开了。
但是一旁那个没见过的外宗弟子却还试图跟他搭话,还想着用些什么补偿来赔给姜白鹤,沉江月没想收他的东西。
二人拉扯推脱了两下,姜白鹤就在这个时候醒了。
沉江月立刻注意到他的情况,他走过来,弯下腰,亲热地看着他的眼睛,询问他是遇到了什么事,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白鹤微微偏过头,错开了他的视线。哑着嗓子开口:“弟子莽撞,让师叔担心了。”
他的态度疏远又冷漠,让沉江月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那先和师叔回去吧,小鹤?”
姜白鹤抿了抿唇,眼神躲闪,始终不敢去看沉江月,良久,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说。
“弟子、弟子想和师叔解除道侣契约。”
沉江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而在一旁始终插不上话的袁雨星,此时也捂着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沉默的气息在房间里蔓延。
沉江月竭力扯了扯嘴角,最后挤出个难看的笑来。
他声音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先和师叔回去。”
姜白鹤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数着被面上的花纹。并不为沉江月的服软而动容。
他想,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是为了那个和他有着八分相似、已经死了几百年的李修美才说的。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难过、心痛。
像是为了鼓励自己一般,他又故作镇定地重复了一番:“弟子想同师叔解除婚约。”
见他这副坚决的样子,沉江月闭了闭眼,还是轻轻地哀求般地说,“小鹤……不要和师叔开这种玩笑……”
房间内又是一片寂静,这次沉默持续时间尤其之久。
师叔他久久地没说话,时间久到姜白鹤就快要坚持不住,想要收回自己的话的时候。
沉江月突然轻轻地开口。
他说:“好。”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
姜白鹤还一直维持着那个低头弯腰的姿势,久久地没有动弹,直到沉江月的脚步声走远,再也没有一丝动静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才抬起头来,正好撞见打算开溜的袁雨星,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歉意地笑了笑,让他好好休息不用急着离开,然后就离开了。
老天,离开房间的袁雨星拍了拍胸脯,他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能撞上这么大的一个瓜。
唉唉唉、他就不该多提那一嘴邀请姜白鹤那尊大佛过来,回头天水宗上的那个护短的掌门,他要是知道了他师弟的婚事都是因为他才搅坏地,来找他的麻烦可怎么办唉。
他师尊应该不会就那样把他叫出去吧,他们应该还是有点师徒情谊在身上的吧?
不行,得去找师尊尽一下弟子孝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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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江月离开后并不是回到了宗门,而是去往了玉州北面的边境寻一味灵草。
玄霜草。
这是只长在冰雪严寒的北境也是最靠近月亮之地的灵草。
这草通体银白,草尖弯弯有如缺月,故名玄霜草,沉江月并不是无缘无故要去寻这味草的,而是因为凡是在玉州感情破裂的修士要想解除道侣契约,就需要亲自去北境取两株玄霜草。
这本该是修士二人各人各取自己的那一株,但顾念着他那小师侄进来总是遇上祸事霉运缠身还精神不济的样子,而北境又是那样危险的地方,所以沉江月就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
他孤身前往,只在临走前给师兄留了道口信。
凡在天道的见证下订立契约的,只需要付出一点真心就足以被承认,而想要解除契约,却需要制作繁琐的法阵以求得天道的宽恕,同时毁约的那方还需要承受天道的惩戒。
但这些因为年轻所以阅历不足的姜白鹤都是一无所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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