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节目还未正式开始录制，但灯光都已经准备好，分别聚焦在了舞台和导师席两处。
从沈亭言的角度往四周看去，他其实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但神奇的是，在一片黑乎乎里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两只眨巴眨巴的小电灯泡。
60瓦的那种。
一旁的丰纬注意到他的目光，笑呵呵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亭言先一步挪开了眼。
一片嘈杂声中，总导演的声音通过音响传了出来：“还有十分钟开始录制，现场安静一下啊，不要说话了。”
又调度了下人手，很快，整个偌大的小剧场都寂静了下来。
五十名学员大部分都在紧张，就算演播厅里冷气充足，一个个依旧手心汗湿。
常云悄悄问：“第一个出场的是哪个剧目来着？”
他坐在第三排，薛笑他们的后面。
金宵晨往第一排努了努嘴：“不都坐着呢，是那组哭戏单人剧目。”
这出单人剧目取自一部现代背景电影，电影里男主角那一段哭戏一直被人引为经典，是教科书级又不落俗套的表演。
哭戏也一直被许多人认为是最能证明演员实力的，他们当中有些人也不例外，于是那天第一轮选择结果一出来，这出剧目总共五个人选择，撞车惨烈程度令人哀嚎。
常云嘀咕道：“叫我这时候上台我肯定哭不出来。”
江莲莲往后靠了靠：“那我跟你不一样，我现在已经想哭了。”
薛笑在一旁听着，从导师席那边收回了目光，哭笑不得。
八点整，第一轮竞演录制正式开始。
主持人蒋全上场向观众们打了声招呼，口齿清晰气势豪迈地念完开场词后，他分别向全场介绍了四位导师，彼时，第一名登台的选手已经被叫走，颤颤悠悠的背影十分悲壮。
“让我们有请第一位表演的选手，演员张嘉庆。”
随着观众席上传来惊叹声，舞台后方，第一个剧目的景已经被传送到位，卡在了固定位置上。
张嘉庆从侧面登台。
他穿着一身廉价西装，这就是他这场表演的戏服，朝观众席鞠了一个躬之后，他转身朝表演场地大步走去。
随后，舞台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荧幕缓缓降落。
演员在后面表演，导播在后台指挥切镜头，音乐音效全部就位，最终实时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荧幕上的连贯画面。
同样，如果走位错误导致穿帮，或者演员表演失误，那么一切也都将会实时放大在观众的面前，一览无遗。
剩下的四十九名学员一个个俱是屏息凝神。
张嘉庆打头炮，不知道会表现如何。
“虽然大家本质上都是竞争关系，但还是希望他演好点，不然剩下的人心态也绷不住。”赵冬小声对薛笑说。
薛笑回忆了一下，道：“他是已经签约公司的艺人吧？”
薛笑对这个人不太熟，但他记得五十名学员中的已签约艺人全都是科班毕业。
科班毕业，又有正经演戏的从业经验，应该不至于真的到了台上哭不出来吧？
只要能哭出来就不会太尴尬。
与此同时，导师席上的人也没闲着。
“哭戏哭戏，总是有这么多人选，也总是有这么多人栽在这上面。”苏诗锦感叹。
丰纬往后靠，越过沈亭言对苏诗锦调侃：“苏老师等着看戏了？”
苏诗锦笑：“我们可不就是看戏的。”
沈亭言放下表演目录，双手环胸靠到了椅背上，闲闲地等着这一出戏开场。
在所有观众的期待之中，大荧幕上终于打出了字幕。
因为第一轮表演是初步的演技评测，所以节目组没有将形式搞得太复杂，定妆照什么的都没拍，开幕就是白底黑字的剧目名称。
一秒过后，字幕消失，色彩斑斓的画面终于出现。
四位导师、全场观众、剩下四十九名学员认真看了起来。
地点是在一栋写字楼一楼大厅，人来人往。
主角，也就是张嘉庆从镜头前方的走廊深处慢慢走出来，廉价西装搭在手臂上，他抬手松着领带，满脸疲惫，看到椅子，缓缓走过去坐下。
薛笑对这部电影的这一段印象还算深刻。
原作是一部感情与事业交织，讲述人生的故事，故事虽然略显老套，但结构非常清晰。开头男主是个“废人”，他的事业陷入了困顿，尽管有关心他的父母，爱他的妻子，他依旧觉得自己的人生糟透了，已经完了，一度想要自杀。
在被妻子提衣架狠狠揍了一顿之后，压抑到最低点的剧情终于经由这令人啼笑皆非的桥段开始往上走，男主开始奋进，重新在事业路上跌跌撞撞地跑起来。
他重新开始获得，重新开始拥有，可随着拥有的越来越多，他想要的也变得越来越多，在这里，男主完成了从最开始的“废人”到一个“贪人”的转变。
理所当然的，他的人生理念开始与妻子、家人发生分歧，剧情也再次发生转折……
这种电影，男主在爬至最高点的时候狠狠跌一个跟头，是非常顺应戏剧结构的发展。
这部电影里的男主跌得也很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他重新回到了起点，甚至比那时候更糟糕，因为此时他的父母已经前后病逝，他的妻子对他心灰意冷。
他回到了最开始他想要自杀的那个地方，久久站立在那边，而这次他妻子却没有提着衣架而来，只站在他身后问：“你还需要我再打你一次吗？”
男主回过头，红了眼眶。
到这里，这部电影看起来很像是一个HE吧。
经历过风雨，再度重启的人生，虽然对他一度心灰意冷，但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他身边的妻子……
仿佛只要男主好好悔过自新，他还可以回到过去的日子。
男主这么坚信着，他也这么做了。
他重振旗鼓，重新穿上廉价西装，剃干净胡渣，将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像初始时那样开始他的事业。
也就在这段尾声，他刚拿下一单新业务，高兴地将消息告诉了妻子，收到的回音却是很简短的两句话。
“恭喜，我知道你可以的。”
“还有，我们离婚吧。”
满心的喜悦也就戛然而止。
其实不是没有预料。
他的妻子本质是一个温柔的人，绝不会在他最崩溃的时候离开，但当他的双脚重新稳稳站回到平地之后，这双手也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开。
剧目就从这里开始。
张嘉庆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崩溃，或者痛苦，更多的是疲惫和空洞。
在大厅椅子上坐下后，他先是两根手臂左右搭在椅背上，头往上仰，像是想要好好地深呼吸，没多久便整个上身往前倾，手肘抵在大腿上，双手插进了发丝里。
薛笑看得很认真。
在这个时候，男主的心中应该是百感交集的。
一方面是苦涩于自己终究失去了妻子，一方面是可笑于自己似乎一直被家人们小心翼翼地宠爱，过去他却不知，放任自己毁掉了一切，还有更多的是茫然，明明他的人生还有重启的机会，可他觉得自己已经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
于是又是笑，又是哭。
薛笑有些心痒起来。
看着看着，他就也想上去试试了。
张嘉庆的表演是对的，这时候的男主角已经不会轻易崩溃了，他内心的雪山崩塌更像是鸿毛飘散，悄无声息，看似轻，实则声势浩大，漫天缭乱。
这时候只要能哭出来，一切情绪自然而然就会……
下一秒，张嘉庆双手忽然用力，手背上青筋凸显，他用力张大了嘴巴，表演了一个无声的哭嚎。
薛笑：“……？”
他微微往前倾去，疑惑地看着大荧幕。
张嘉庆的嘴巴一张一合，脸涨得通红，面部极其扭曲，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的喉咙里开始发出类似于大吸气和吐气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在哮喘。
薛笑：“……？？”
身后不知道是谁感叹了句：“演得真好啊。”
薛笑：“？！”
他下意识扭过头，右边的江莲莲赶紧拽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摄像拍着呢！”
薛笑：“……”
他回过头，瞄了眼蹲在演员席前的摄像师。
荧幕上，张嘉庆的表演越来越怪了。
与其说他是在表演哭戏，不如说他是恶疾突发，薛笑的后背开始冒汗，身体开始悄悄绷紧。
他谨慎地往导师席那边看了眼，官若荧和丰纬看不出什么表情，苏诗锦抹了把脸，沈亭言则是……一脸兴致勃勃？
薛笑：“？？？？”
他再次认真看向大荧幕，试图更深入地去领会张嘉庆此时的内心世界。
而荧幕中的男主角就在这时猛地抬起头，手用力摁在自己大腿上，掉下了两滴泪。他的嘴已经张成了“口”字形，像一条鱼不小心跳上了岸，惊恐地垂死挣扎一般，让人忍不住想给他原地打一个120。
这不是最过分的，更过分是他大概想发出哭声，却没能控制住嗓子，那哭声听起来更像是一声shen吟。
观众席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薛笑则如面遭痛击，整张脸扭曲了起来。
左边的赵冬赶紧抓了他一把，咬着牙低声道：“表情管理，笑，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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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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